高青陈庄西周遗址：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木兰辞》曰：“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用这句北朝民歌的词来形容高青陈庄遗址研究现状，倒有几分贴切。

　　3月1日，2023年度山东省五大考古新发现新闻发布会召开，淄博市高青县陈庄遗址成功入选2023年度山东省五大考古新发现。位于淄博市高青县花沟镇陈庄东南的陈庄遗址占地面积近90000平方米，是南水北调工程控制性文物保护项目。在2008年10月至2010年1月，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曾对其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并入选“2009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入选名单。

　　一个已经入选“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项目，突然又在十多年后入选“山东省五大考古新发现”，是因为2023年2月至2024年1月，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又重启陈庄城址考古发掘工作。重启发掘高青陈庄西周遗址有两个原因，一是过去发掘中的谜团尚未完全揭开，二是在小清河复航过程中，专家在陈庄遗址附近有了新的考古发现。

▲高青陈庄西周遗址重要遗迹分布图

　　借小清河通航所涉考古区域，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继续对高青陈庄西周遗址主动发掘，揭露面积约920平方米，清理遗迹531处，其中3处西周时期夯土台基、4座甲字形大墓和5座小型墓葬是本次发掘最重要的收获。今年1月13日至14日，陈庄遗址考古发掘专家研讨会在高青举行，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学者对陈庄遗址西周早中期城址和墓地的年代、性质以及M39青铜器铭文和墓主身份等问题展开热烈讨论。

　　有学者推断，高青陈庄遗址在当时处在齐国核心区域范围，是一处西周早中期与齐国有关的遗址。基于高青陈庄遗址已有的发现成果，虽然专家们取得一些共识，但谜团依然很多。此前发掘出的一件铜觥内壁底部铸有“丰（丰）启（qi）作厥祖甲齐公宝尊彝”的青铜铭文中，专家对“丰”和“启”两个字的解读还有异议，但其他无误，即释义是“为自己的先祖齐公制作了这个宝贵的礼器”。

　　“齐公”就是太公望吕尚，在学术界已成公论。铭文的作器者应是太公望的后辈，为祭祀太公，他命人铸造了一组青铜礼器并镌铭文。根据西周礼制，铭文中齐国齐公“祖甲”，一定是太公望吕尚，即姜尚姜子牙。这也说明，齐太公是18号墓主人的“祖”，而铜觥是为祭祀祖先齐太公使用的礼器。

　　但高青陈庄遗址的分歧点也很多，如：高青西周陈庄是一座城还是一座古代陵园，或者是“先城后陵园”？如果是城，也有生活居住之城、要塞和城堡等不同观点。笔者最近接触了当初参与高青陈庄遗址发掘和研究的几位专家，他们的观点仍然有一些差异。

▲高青陈庄西周遗址的一件簋盖上有70多个铭文。

　　第一种观点认为，高青陈庄遗址首先是一座城，有营丘、薄姑、军事城堡、齐国小宗之一丰氏的丰邑等多种猜想。

　　2008年至2010年，现任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主任的高明奎当时在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工作，作为执行领队，带队对该遗址进行发掘，他倾向于这个城址是齐国宗室的一个封邑，这个城邑的军事色彩浓厚，南面有一个城门，周围封闭，表现出较强的防御性。周公东征所灭“丰伯”应在附近区域，或建立之初与周公平叛后的局势有关。同时，这个城邑作为“齐师”的军事基地，可能具有监视东夷旧部、征伐“五侯九伯”的功能。

　　高明奎根据现场发掘的地层关系认为，夯土建筑年代先于大墓年代，有大量居民生活的遗迹，比如里面有房子，有很多灰坑，因此高青陈庄遗址首先是一座城。对于陈庄里边的祭坛，高明奎认为不是祭天的“圜丘”，也不是祭祖坛，而是当为社坛。社坛在古代是一种重要的祭祀设施，与土地神崇拜密切相关。古代建国时，人们通常会建立社坛来祭祀地神，以祈求土地神的庇护，保护农业社会的繁荣发展。

　　但对于高青陈庄是一座什么城，有各种说法。在2011年山东高青陈庄西周遗址笔谈中，我国资深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李学勤先生肯定“营丘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认为“这个地方就是薄姑”。考古学家王恩田先生则力主此地为营丘。参与笔谈的张学海等先生则倾向是齐国小宗之一丰氏的封邑，原是周公东征灭掉的“丰伯”故地。北京大学原文博学院院长、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李伯谦赞成后一种观点，认为不可能是营丘，他表示：“城虽然很重要，但它不是国都的规模，与太公身份不相称，比如北京发现的琉璃河燕国早期都城，比它大得多，时代差不多，也是西周早期开始建的，那个才是西周的重要封国的国都。而这个城址的规模很小，只有4万平方米左右。”

　　山东大学教授靳桂云等采用植物考古方法，发现城址中保存了丰富的优良牧草草木樨属种子，结合车马坑等考古发现，从而推测这些草木樨属植物可能是战马的饲料，陈庄城址应该是西周王朝早期的东方军事重镇，即是一座军事城堡或要塞。也有其它学者以遗址“只有一个门”的封闭性，认为遗址和军事有关。

　　2012年8月11日，甲骨学暨高青陈庄西周城址重大发现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高青召开，与会有关专家在会上做了一个初步认定：陈庄西周城址当为姜太公所建齐国初都营丘，或营丘故城就在这一带。

　　第二种观点认为，高青西周陈庄是古代齐国公室的陵园或祖庙。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任相宏和淄博市文物局原副局长、考古研究员张光明研究认为，陈庄遗址不是营丘和薄姑，而应该是齐国公室的陵园，但这处陵园和两都城当中的一个有关系。“齐公”铭文说明与齐国有关，“公”在周朝确立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是最高的，意味着和“周公”的等级相同，铭文“祖甲”更直接说明和姜太公姜子牙有关。遗址内墙垣与墓地紧密相连，共同构成了一处形制较为完备的陵园。一般城址会有多个门，而这个遗址只有一个门，不符合居住生活的基本特征，因此，所谓的“城墙”其实是保护墓地的院墙。

　　同时，内部有一些建筑的遗迹，是祭坛，这也符合墓地的祭祀需要。内部祭坛周围除了墓葬外没有发现其他重要遗迹，祭祀的对象只能是墓葬，即祭祖。墓葬占据了墙垣的核心位置，成了墙垣内的主体，大约有四分之三以上面积是墓葬。如果墓地继续扩大，除零星的陶窑外，不会有大规模的多样的手工业作坊遗址出现。根据这些特征推断，陈庄遗址的性质不可能是城址，而只能是齐国公室的陵园。另外一个证明高青陈庄西周遗址是陵园的佐证是陕西省岐山县西周公庙遗址发现了1500多米的夯土墙和6处大型夯土建筑基址，这就说明，当时用“院墙”围起来保护墓地是一种正常做法。

　　第三种观点，既有城又有墓葬，不排除先是城址后是陵园的可能。

　　有的学者认为，高青陈庄西周遗址尽管不大，但里面有夯土建筑，有居住生活的人，它不像是专门为墓葬修的，它应该有一段时间是城址的性质。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先是城址后是陵园。任相宏认为，这种观点也不能完全排除。

　　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周代齐国先后有三都：太公都营丘，胡公徙都薄姑，献公再徙临淄。毫无疑问，营丘、薄姑、临菑（现临淄）是文献所见齐国历史上的三个都城所在地。然而，除临淄尚有大规模城垣、宫殿、陵墓、手工业作坊等遗迹得以公认外，营丘和薄姑二都究竟在何处，学术界迄无定论。尽管专家们对高青陈庄西周遗址还存在分歧点，但因为和“齐公”有关，一致认为遗址价值很大，对齐国考古具有重大意义。

　　（大众日报·大众新闻客户端记者 周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