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拾麦记
来源:大众新闻客户端
2024-06-18 21:24:09原创
老家有句农谚:“芒种三天见麦茬。”每到这个时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农村小学放麦假,我带领同学给生产队拾麦子的记忆,旋即就在脑海里放起“电影”……
那时我读高小(当时的小学把五、六年级叫高小,四年级以下叫初小),有天下午,我刚想离开教室,班主任周老师把我叫到教研室,给我交代了任务:“今年麦秋(鲁西北地区把一年分为两秋,麦秋和大秋,大秋即秋收)上河工(外出兴修水利工程)的男劳力还没回来,往年拾麦子的女社员今年得参加割麦子。公社教委下来通知,高小的学生,麦收期间要组织所在生产队的初小学生给生产队拾麦子。”周老师停了停,眼神里透着几分严肃且充满期盼地说:“你是咱高小的班干部,可得带个好头啊。”说着,像队伍出征授旗一样,周老师把一面印着“小学生拾麦队”几个大字的红旗交给我,让我壮壮小学生拾麦子的气势。
当天晚上,我便把学校的要求汇报给老队长,此时他正在为队里缺乏劳动力发愁,听后笑逐颜开地连声感谢学校对农业的支援,还说我们是“及时雨”。我又分别到初小学生家中进行发动,也得到了他们的积极支持。一晚上的工夫,一个“小学生拾麦队”便组织起来了。当时还有一个在县城里上小学、回老家过星期天的同学,也主动报名加入我们的拾麦队。
“昨夜南风气,小麦覆陇黄”。第二天早晨,我高高举着红旗,率领由14个小学生组成的拾麦队伍兴高采烈地来到麦田的地头。放眼望去,田野里一片片刚刚成熟的麦子,在朝阳的照耀下泛着金灿金灿的光芒,我们心中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和要把颗粒归仓的冲动,同时从心里感慨大地的神奇和田野的惠赐,冬天还是白茫茫的大地,只经一个春天,满打满算不过百把天的工夫,就生发出满眼金黄的麦子,大地真是值得十分敬重和用心爱护的衣食父母啊。
“开镰了——”老队长手搭喇叭一声高喊,像是一道命令,更像是一辈辈传下来的一种仪式,摩拳擦掌的社员们争先恐后地扑向麦田,随着镰刀“刷、刷、刷”的声响,不一会儿,成片的麦子由“川(立着)”变成了“三(躺下)”。我把同学们一字摆开,分好垄数,学着老队长的样子喊了一声:“开工——”14双小手迅速拾起落在地里的麦子,也是不一会儿,我们的身后也堆起了一溜儿小小的麦堆。同学们可高兴了,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小麦堆儿迅速向身后延伸、延伸。这时,不知哪位同学起了个头,大家都跟着唱起来:“公社好比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这歌声在田野里飘荡,活跃了劳动场面,鼓舞了社员和我们的干劲。
“孩子们,快过来!”同学们正坐在地头上歇息,只见老队长左臂夹着长短不齐的麦子,右手还攥着一把半截子麦穗,急三火四地追上我们,摇晃着右手里的麦穗,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你们知道吗?咱老辈子传下一句话,叫‘一穗麦子十滴汗,十穗麦子一顿饭’,咱可不能光图快,丢下用汗珠子换来的口粮啊。”
那个时候,古代诗词还没有入选小学语文课本,我们也不知道李绅的《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更不知道今日联合国粮食署提出的“粮食减损”这个词,但老队长“一穗麦子十滴汗,十穗麦子一顿饭”的话,像金石落在我们的心弦上,似座右铭镌刻在同学们的脑海里。
过了晌午,天空中的云朵被风吹散,太阳如火炙烤着大地。人到了太阳底下,别说干活,站一会儿就是一身大汗。我和同学们顾不得这些,跟在割麦社员的后面,捡拾着每一棵落掉的麦穗。成熟的麦芒子本就十分坚硬,被炎阳一照更是锋利如针,一不留神就扎进稚嫩的小手,一碰钻心似的痛;许多麦子因倒伏没有割断,使劲用手拽断才能拾起,不少同学的小手上留下深深勒痕;尤其是捡拾落在麦茬子里的麦穗,须要伸出手指从剑般坚硬的麦茬子中夹出来,稍不注意就会划出血来。同学们记住老队长的话,没有喊苦喊疼的,一个也没有掉队。
一个星期下来,麦收结束了。老队长特意安排看场打麦的社员把我们拾的麦子单独堆放、晾晒、打轧。最后大秤一称,我们14个大的不过13岁的小学生,用稚嫩的小手捡拾回1230斤小麦,平均每人80斤还多一点,足足装了12条口袋。老队长和社员们高兴得了不得,除给我们每人记60分工分外,还奖励我们每人一个3毛7分钱的、印有葵花向阳图画的铅笔盒。
如今收割麦子早已是机械化作业,田间也不见了拾麦子的人们,但每逢麦收时节,我站在老家的地头上,看到机割过后落在地里的麦穗,50多年前拾麦子的“电影”就在眼前播放,老队长“一穗麦子十滴汗,十穗麦穗一顿饭”的话语就萦绕在耳边。
(李绍增 )
责任编辑: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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