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窨课》创作谈丨周蓬桦:我对传说中的事物依然向往
来源:大众·半岛新闻
2024-09-22 14:59:39
□周蓬桦
那年夏天,我在蒙古包里住了一晚。其实,那一晚我没怎么睡好,原因是科尔沁草原的夜空一直不停地打雷,夹带着几道闪电,但最终也没落下一滴雨水。草地上有外地游客喝酒打牌,啃着烤羊腿猜拳行令,篝火的光亮忽明忽暗。我蜷缩在蒙古包内,似乎在等待一场阵雨降临,又像是被喧嚣吵得无法入眠,噪声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此外,彼时的科尔沁草原被局部开发,种上了果树和玉米,遮挡了日出日落的视线,这与大家想象中的浪漫草原有些出入。我们之所以驾车前往科尔沁,是因为诗人艾青在早期之作《北方》中的诗句:“一天/那个科尔沁草原上的诗人/对我说:/‘北方是悲哀的’”——可见,这是一个,或者说是一群老文艺青年的灵魂底色,中毒之深已然不可救药。
“嘿!我们去乌拉盖吧?”吃早餐时,有人提议,几双眼睛陡然变亮。
那几天,各地院线正在热映电影《狼图腾》,乌拉盖是取景地,镜头尽显草原生活的诗意与辽阔,引人血脉贲张浮想联翩——我们想亲眼一睹草原真正的风采,验证影片里的模样。于是,即刻修改行程,去与传说中的乌拉盖遭逢。
乌拉盖号称“天边的草原”,这就意味着旅途遥远,有许多不确定性。车轮下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我们先后经历了导航失灵、轮胎被扎破、暴风雨突袭、道路迷失等等“七灾八难”,于黄昏时分终于抵达乌拉盖,当双脚站立在地面,雨后的草原上空,挂着一弯巨大的彩虹,像仙界与天堂的凯旋门。入住酒店,吃过简单的晚餐,尽管旅途疲惫,但大家不想辜负眼下的每一秒钟,迅速聚集到乌拉盖河畔采风。而此时的乌拉盖,正缓缓降下夜的神秘帷幕,用一天满满的星斗迎接我们。
应该说,这是我平生看到过的最绚丽迷人的星空,大家开玩笑:“这得需要多少吨燃料呢?”
那一刻,我们欢呼雀跃,变成了孩子。我想,惟有自然的伟力,才能让人乘坐时光机,秒回无忧无虑的童年——是的,我们翻山越岭,伤痕累累,迷失或走丢;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被城市的空气污染,瞳仁布满了云翳;我们依照世俗尺度去揣度事物或评判他人,我们甚至习惯性地为自己的过失打掩护。
关于乌拉盖,限于篇幅,我不想叙述太多,不想夸大它对我内心的颠覆性意义和对我灵魂的清洗治愈作用。这么多年过去,当我坐在电脑前,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怀想起它,想起在那里体验到的或粗砺、或细腻的一切:布林泉、野狼谷、知青小镇、奶皮子和乌日莫,以及风中的敖包和经幡,你们还好么?时间会让过往冷却,让奔腾的火山熔岩化为石头与灰烬,但我对乌拉盖和整个北方森林大地,仍然持有强烈的诉说欲望。于是,就有了这一组《草窨课》。感谢《草原》用极快的时间刊发了它们——尽管它们并非完美。
在这一组作品中,我试图摆脱对自然风景的平面化书写,让笔力深入草原的内部,人性幽微的内部,现实与虚拟的内部。用一句话来概括:我如此向往草原大地的再生力和对万物的包容力,它给予生命以启发。通过书写,我觉得明天的生活完全可以更加简约而节制,头顶的星空更加璀璨、深邃而宁静,人与自然之间可以互相看见,且惺惺相惜,依偎度过一生——还有幻想,我们沿着它递来的绳索抵达幸福。
作者简介:
周蓬桦
作家、散文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著有散文集《浆果的语言》《沿着河流还乡》《大地谷仓》《乌乡薄暮》《荒野的声音》等,长篇小说《野草莓》《远去的孔明灯》等,在海内外发表作品600余万字。曾获冰心散文奖、中华铁人文学奖,丰子恺散文奖、泰山文学奖等奖项。散文《霜降夜》入选2024年全国高考语文试卷。
责任编辑:孟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