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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澜丨向日葵

体娱场 | 2024-12-07 15:41:19

来源:大众·半岛新闻

我至今也不甚明白,为什么向日葵具有那么强烈的趋光性?当它金色的盘状大花盛开,早晨迎着朝阳,花如笑靥;傍晚送别夕阳,依依不舍。它的顶茎就像灵巧坚韧的脖子,支撑着一张明丽的脸盘,时刻都要追随太阳,永不疲倦。

在故乡,向日葵通常叫葵花。它那如盘的大花,叫葵花盘。结的籽叫葵花子,也叫瓜子。那笔直高挺的粗茎,叫葵花秆。根部以下的,叫葵花蔸脑。于村人而言,葵花的各个部分,都是有用之物。

清明节前后,葵花的幼苗栽植园土。在生产队的时候,一栽就是整块整块的土地,连成大片,等到开花之时,场面甚是壮观。分田到户之后,家家户户种葵花,数量有多有少。一般来说,多是在菜园里零散地种上十几二十棵,很少有整块大园土都种植的。

葵花是一种速生高秆植物,对肥水的需求也大。在整个生长期,得经常浇灌。我的记忆中,母亲去菜园给辣椒、茄子、丝瓜浇粪水,也会给葵花浇浇。夏日里天旱,我们挑水灌园,甚至还要给葵花多浇一些,浇得泥土透湿。葵花秆长得粗壮如臂,远比成人还高,秆上互生着一层层的长柄大叶,风摇如扇,很有韵致。

葵花盘真是一个神奇之物。它结在葵花秆的顶端,起初是绿色的小盘,被绿色的苞片紧紧包裹。小盘越长越大,苞片也渐渐打开,露出黄色的花瓣。及至整个葵花盘完全盛开,只见如舌的黄色花瓣密密匝匝地环绕周边,在绿叶的映衬下,愈发光洁明艳,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花盘内,还长着一层短小密集的管状小花,黄黄的,绒绒的,我们叫花绒。也有少数葵花秆,长了很多分枝,每个枝头都结了一个小葵花盘,简直就是一棵艳丽的花树了。

葵花盛开的日子,正值盛夏,天气多晴。金黄色的葵花盘,整日随着太阳旋转,早晨面朝东方,傍晚面朝西方,周而复始,日复一日,令人惊奇。童年和少年时代,我常思索:明明傍晚葵花盘朝西了,等到第二天早晨,为什么它又是朝东的?是不是它一整夜都没有睡,又将头掉了过来?那它夜里是怎么掉过来的呢?可惜我从未在晚上看过葵花,也就一直不明所以。

葵花盘日渐成熟,那些如舌的黄花瓣慢慢就掉光了,盘内的花绒也色泽黯淡,开始稀稀疏疏地脱落,露出黑亮的葵花籽屁股。自然,偷摘葵花盘的事情,村里的顽童可没少干。有时,我们上山捡柴,趁人不备,冲进路旁园土用力拧下一个两个葵花盘来,搓去花绒,掰成几爿,各自拿着,抠瓜子吃。此时的葵花盘就像大蜂窝,每粒瓜子都有一个小巢穴,密密麻麻地挨着,尖嘴朝内。瓜子乌黑饱满,我们边抠,边嗑,边吐,边嚼,兴味盎然。

农历七月,葵花籽成熟,家家户户砍葵花。那些俯垂着的沉甸甸的葵花盘,用镰刀割下。葵花秆则从根部砍倒,扒去叶片,一扎扎捆绑好,背到水田里,挖几条长泥沟掩埋起来。葵花盘放在簸箕里,先用洗衣杵敲打,再辅以手掌搓,瓜子便纷纷落下。空空的葵花盘,村人多是剁碎了,丢进茅厕,一则能杀蛆虫,二则沤烂了是好肥料。

葵花秆在水田浸泡半个月后,取出来,清洗干净。这时,秆的外皮已腐烂掉,秆内的白髓也剥离了,一秆秆竖拿着,在地上顿一顿,一条条白髓立马长蛇一般滑溜出来。葵花秆每几根绑成一扎,下面散开摆放,成尖塔状,在禾场上晒干,异常白亮。以后的日子,夜行照明,点一截葵花秆,就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埋在土里的葵花蔸脑,在挖土的时候,挖出来,磕去泥土,用竹筛挑回家,晒干后也是好柴火。

炒熟的瓜子,喷喷香香,我自小就爱嗑。父亲多次说过,瓜子不能吃多了。嗑瓜子老是吐个不停,吐出的口水是一个人的精气神,有损健康。

多年前,故乡因修建高速铁路而拆迁。那个夏天回故乡,在我家旧宅附近的断壁残垣处,我意外发现,一株高大的葵花孤独地盛开在芜草野树之间,此时阳光正好,分外明丽。顿时,一丝颤振袭过我的心头。我赶紧掏出相机,定格了这个美丽的瞬间。

黄孝纪

责任编辑:孟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