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

□ 德喜

常言道：“送信儿的腊八粥。”这个“信儿”便是春节将要到来的消息。腊八一到，年味始浓。如果把春节比作一树花开的状态，那么，腊八节，就是最先冒出红晕的那个花骨朵，先露出头来，知会你一声：这一树花呀，开定了。

腊八节，绝对是腊月里的扛把子。你听，“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作为春节的前奏，腊八节的仪式感不可或缺。一碗香气扑鼻的腊八粥，既有温暖的亲情，也浸透着浓浓的年味儿。

“提到腊八粥，谁不口里就立时生出一种甜甜的腻腻的感觉呢。”在沈从文的笔下，1925年的北平，一碗腊八粥，是能让一个馋嘴的小孩儿，喜得快要发疯的，“一个人出出进进灶房，看到那一大锅正在叹气的粥，碗盏都已预备得整齐摆到灶边好久了，但他妈总说时候还早！”

儿时的记忆里，通常，在腊月初七晚上，母亲便开始准备熬腊八粥的食材。江米、麦仁、花生、红豆、黄豆、绿豆、黑豆，再加入核桃、红枣、桂圆等，林林总总好多样，好似小型的农产品博览会。泡米、泡果、剥皮、去核，精挑细选后一口大锅里添上水，开始熬制。先大火煮沸，稍后，母亲封了灶炉改用小火，从深夜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整个屋子都粥香四溢。

天麻麻亮，母亲便起床把炉火捯饬旺旺的。炉膛里的火，跳跃着舔舐着锅底。锅里煮得“叭嗒叭嗒”地响，不停冒着泡泡，真是好听。“腊月八，家家煮得叭嗒嗒”，这句家乡的谚言，形象，生动，言外之意大概是说腊八是年前最重要的节令，这一天，几乎家家都要做腊八粥。

喝粥的早晨，韵味悠长，记忆犹新。当天放亮的时候，母亲温柔地呼喊着：“起来喝腊八粥了！”这简直是天籁之音呀！我和哥哥一骨碌爬起来，围坐在火炉旁迫不及待地嘬上一口，可劲儿地转着碗，埋着头，吹着气，生怕慢了舀不上下一碗，像是在抢，饕餮本相暴露无遗。腊八粥滑润细腻，香甜可口，豆子糯米已经酥烂到柔若无骨，粥黏糊糊的极富弹性，含在嘴里，入口即化，绵软丝滑，吃到肚里，浑身上下温暖如春。

儿时，物质匮乏，一顿腊八粥，几乎是一户人家粗茶淡饭的美食“珍馐”。平时，鲜有这么多的食材来做，但在腊八这一天，总要做一顿像模像样的腊八粥。物以稀为贵，所以，善良的母亲总会把做好的腊八粥端一些送村里的孤寡老人。后来，读到南宋诗人陆游“今朝佛粥更相赠，更觉江村节物新”的句子时，我才知道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腊八粥曾温暖过无数僧众。腊八粥作为腊八节留下的传统食俗，从佛门施粥，进而发展到民间赠粥，是以佛教的“乐善好施”精神，为腊八节提供了一种关于“仁爱”和“感恩”的核心文化内涵。

“令节清晨煮粥忙，炊烟风散万家香”，腊八粥里有美好的寄托。那碗北宋时就与腊八节捆绑在一起的腊八粥，冒着腾腾热气，穿过1000多个寒冬，又一次出现在中国人的餐桌上，以它的浓稠与糯甜，为这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带来一份温暖。腊八粥，像一场腊月里的盛宴，像一朵开放在寒冬腊月里的花，朴素而且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