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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香 大寒|杨大鲁·怎么就长大了呢

提香 | 2025-01-20 19:06:39原创

李可可   来源:大众新闻·农村大众

水墨节气廿四卷(廿四)

栏目题字:梁文博

编者按:

天已大寒,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可以说出来让大家暖和与振奋一下,比如画画,比如老家,比如挨揍的童年。

杨大鲁,1960年出生于山东潍坊,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美术专业,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任职于山东美术馆。作品《新犊》入选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红丝带》入选第八届全国美展;《石榴妹》入选全国水彩画大展;《厦门之春》入选全国首届水彩画艺术展;《大辫子》入选中国首届油画学会展;《大撒把》入选“走向新世纪”全国青年油画展;《鼓汉子》入选第九届全国美展;《阴雨下的村头》入选“研究与超越”中国小幅油画作品展;《初春》入选第三届中国油画精品展并被中国美术馆收藏;《霜》入选第十届全国美展;《队友》《上学》入选第十届全国美展;《病友》入选第十一届全国美展;《新娘》入选“鼎新华南——吾土吾民油画邀请展”;《冬上云顶村》入选“沃土中原——吾土吾民油画邀请展”;《大撒把》(油画)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大撒把》(漆画)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


内向又想当导演的人不妨去画画,道具、舞美、人物、剧情,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随时都可以在无人的角落不管不顾地悲喜交加。画家杨大鲁就是这么干的。 

搜刮记忆

其实杨大鲁小时候一点都不内向,基本上,他很少在挨揍的边缘试探,而是直冲进风暴中心获得完整的童年。多年后我们从那些重彩作品中看到爬树的他、打碎酒坛的他、下河湿了衣裳光腚骑驴的他、被蝎子蛰肿了的他,终于成功挨揍的他……会真心地高兴,为他也为自己。虽然我们后来都会盛装打扮去奔赴那人间疾苦,但起码还有几个又痛又乐的片段可以回味。

有一天,姐姐们背着弟弟妹妹出去玩,还替他们拿着风车和拨浪鼓,有蜻蜓漫天飞舞;

《童趣》

有一天,男孩爬到树上想摘果子吃,结果尴尬地下不来了;

《馋童图》

有一天,男孩子们一字排开,对着芦席比赛谁尿得高、尿得远,那时候向日葵开得正好看;

《尿童争高图》

有一天,女孩们跳大绳跳得投入,忘了自己原本要去洗衣裳;

《秋歌图》,小姐姐们把洗衣裳的事儿忘掉了。

有一天,好兄弟一起趴在地上读书算数,心里却记挂着一旁的弹弓;

有一天……怎么就长大了呢?

这非常令人痛心疾首。

杨大鲁在很多年里搜刮自己的记忆,于孤独的日子里唤醒它们、拥抱它们,幸运的是,他还有足够的能力描绘它们、再现它们。

人间至味

众所周知,杨大鲁的造型功夫强到可怕,大学期间,他中专时的速写竟然被不知情的老师当作范画让全班临摹。除了天分加勤奋,背后还有同样众所周知的外因,就是父亲当年的严格要求——不在火车站画完50张速写不让回家,以及后来在鼓浪屿人和画都被“残酷”磨炼的23年。被“炼”完的杨大鲁对创作具备了相当全面的把控力,画面有细节也有张力,从造型、构图、色彩到“剧情”的展开,都呈现一种挑不出毛病的独特、岂有此理的好看。

艺术家父亲虽然望子成龙,但不会预知杨大鲁将来的画风和人生,他给孩子的规划和教导都是基石和起点,路终归还是要个人一步一步地走。

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孩子,很多都是在大自然里成长的,野得很、闹腾得很,杨大鲁是其中的优秀代表——爬树、爬水塔、爬烟筒、捅马蜂窝,什么都干,也不觉得危险。确实因此挨了不少揍,但回忆起来美好极了。小孩并不知道,这些故事将来会以绘画的形式保留下来。

《闹蜂图》

杨大鲁的父亲杨元武先生从福建莆田来到山东潍坊后,致力于新年画的研究和创作,杨大鲁深受影响,年画的喜庆感、趣味性以及与日常生活的紧密关系,在他后来的重彩画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他本科上的是民间版画系——但是这类专业的发展受到了很多客观因素的制约,山东艺术学院民间版画系以及中央美术学院连年(连环画和年画)系都是开办了几年就消失了。冥冥中,包括杨大鲁在内的几个学生,不自觉地承担了一种传承的责任,多年后,他们在中西版画和民间艺术领域坐镇和擎旗,不离开,没放弃。

杨大鲁的国画人物个性十足,有西式的夸张,更有被高度提纯、浓得化不开的民俗味,从自身生活提炼出的创作内容尤其打动人,我们可以一一看过去——

爱情粗野

杨大鲁默默不语地设计着惊世骇俗的爱情。

油画《新娘》,梵高拥有了一个中式婚礼。

比如把梵高画成一个簪花的新郎,心满意足地偷看自己的新娘,花轿中的新娘还抱着个娃娃——标准的一步到位。那是一幅叫《新娘》的油画,差不多题材的国画叫《羞嫁》。《羞嫁》的新娘怀里没有了娃娃,她穿得很好看,在轿子中被花儿簇拥,新郎的表情透着十分的幸福,让人看了不禁又相信爱情了。

《羞嫁》

我们有理由相信杨大鲁小时候跟着大人闹过不少次洞房,以至于对很多场景刻骨铭心。《醉新郎》中,男人已烂醉,他的一帮好兄弟东倒西歪地勉强抬着他,一个孩子跟在后面替他拿着掉了的鞋子、帽子和衣服,而帐后的新娘已满脸愠色,让人不由得担心那男人今晚的命运。

《醉新郎》,帐子后面的新娘已经生气了。

而在另一幅入洞房的作品里,新郎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大步流星抱走了新娘,新娘一边捂住自己的盖头,一边紧紧搂着夫君的脖子,他们后边是一片欢乐的狼藉,头花、簪子、钗子掉了一地。 

杨大鲁很负责任地沿着时间线追踪平民夫妻的婚后生活。几年后,妻子怀上了第三胎,天生恐高的丈夫战战兢兢爬到树上去摘酸杏,眼都不敢睁。画家在《酸杏图》的题款中称男人为“怯夫”,十分贴切。此时的“怯夫”其实很男人。

《酸杏图》中勇敢的“怯夫”。

除夕,外出讨生活的丈夫回来了,来不及放下行囊的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妻子,女人一惊,刚包好的饺子掉在了地上。男人背篓里有女人的头花和孩子的玩具,而桌上的白面水饺和吊在房梁的大肉,证明这男人一定经常寄钱回家。《年归图》里的场景让人落泪,最初的爱情没有消失,化为了日夜的牵挂和等候,化为了“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市井养人

《欢宴图》描绘了大型吃席现场,男人那桌醉得不成样子,女人和小孩这边在进行光盘行动,有人珍惜食物在捡地上的饺子,有人帮同伴寻找喉咙中的鱼刺,两个稍微清醒的人架走了一个估计在大喊“我没醉”的人。站在画前,几乎都能听到喧哗声、闻到酒菜香,有团欢乐的火在那里燃烧,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欢宴图》

《治脚图》,长了鸡眼的人咬着毛巾痛不欲生地挣扎,需要两个人把他按住。江湖郎中拿着吓人的刀具,卖力地摧残那人的脚心,他身后悬挂的广告语是:无痛治脚。

《治脚图》 多么痛的无痛治脚。

《长寿面》

《长寿面》,婆婆在吃面,孙子也吃。媳妇在一旁纳鞋底,她跟前没有碗,但是她不在意,似乎完全投入到了女红当中,衣裳松散了都没注意。她没有吃面,但她身材丰腴、面色平和,显然是被善待的。

这些旧时的充满烟火气的百姓日常,看了都觉得受滋养。

读点书吧

杨大鲁画了不少读书的孩子,他们基本上都不爱读书。这是自己当年的写照吧?

《读书郎》,孩子抱着乱七八糟的书睡着了,旁边的书袋里还装着算盘,可见课业繁忙。一只蜘蛛垂降下来,怜悯地俯瞰着他。蛛丝的破空而下形成了精巧的构图,画面上方的空白让孩子的梦有了去处。

《读书郎》

另外一幅同为《读书郎》的作品,很神奇地切中了我们当下辅导班的现状,一群孩子围着先生在表现欲很强地学习,两边坐满了家长,有的家长因为孩子表现不好而生气,有的怀里抱着二胎。

这幅《读书郎》是30年前的作品,和现在辅导班的情景一样。 

在杨大鲁的画中,孩子周围经常一地的笔墨纸砚书本算盘——果然是差生文具多。他是个细节控,画中的道具多到无法列举又无一多余,这个“导演”真的很专业。

柿子与梵高

扎实的基本功、中西结合的学习经历,让杨大鲁的艺术语言独树一帜。上学时被人拿来与奥地利画家埃贡·席勒比较,他是有些不舒服的,因为他并没有刻意模仿。但是对于席勒所代表的表现主义和分离主义,他是认可并乐意从中吸取营养的。当他后来开始创作与梵高相关的“病友”系列作品时,各种因素都综合到了一起。那些油画作品又荒诞又真实,又悲伤又振作,又痛苦又欢乐,他把自己画进去,在各种场景下与梵高惺惺相惜。

对于杨大鲁来说,油画是一个人无奈的成年,国画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他在二者间踱步,有时停在这边,有时停在那边。有些作品,他分别以油画和国画作了表现,明显是两种心境。国画《羞嫁》对应的是油画《新娘》,而国画《绳戏图》的格调则与油画《与死神的晚餐》类似。

油画《与死神的晚餐》,从左至右为梵高、杨大鲁、死神。

有一种放下是不再避讳说“死”。油画《与死神的晚餐》中,梵高正在和死神对谈,杨大鲁怔怔地看着梵高;但在国画《绳戏图》里,与少年玩翻绳的死神显然开心多了,怕孩子看不清细绳,他还把油灯顶在了头上,他后面的笼子里,骷髅小鸟伸着脖子,认真地看着它那“死了都要玩”的主人。

《绳戏图》,死了都要玩。

杨大鲁国画用线自不必说,随心所欲不逾矩。很不一样的是,他在油画里强调的也是线。无数张速写习作以及大学时期对永乐宫壁画的临摹,使他笔下的线成了最生动、最趁手、最具表现力的语言。第八届到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杨大鲁的作品不间断地入选,甚至第十届入选了三张——一张油画、两张漆画;第十二届入选了两张,一张油画、一张漆画。入选作品中,不乏线性表达的“病友”系列。这种官方的认可,也体现出当时国内画坛的先进性与纯粹性。

油画《病友》入选第十一届全国美展。

油画《大撒把》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

在艺术圈,杨大鲁是公认的那个“真正在画画”的人,面对滚滚红尘,他瑟瑟发抖却顽强地坚持。世界在变化,是向好还是向坏呢?当今人们看待艺术,有因为眼界开阔而更加接纳的一面,也有庸俗的浅表性审美以及实用主义泛滥而导致不懂和践踏纯艺术的一面。狄更斯那句话虽然重复得俗套了,但啥时候都适用:“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杨大鲁自画像

若问杨大鲁,您的这幅画卖多少钱?他就会愣住,啥也说不出来。他拿起笔,在上面挂着国画、下面竖着油画框的墙壁前站住,全身就放松了。松节油的香气淡淡漂浮,国画里是柿子,油画里是梵高。

(李可可)

责任编辑:李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