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丨我家的书香年
体娱场 | 2025-02-08 15:06:15
来源:大众·半岛新闻
小时候,年根儿下最喜欢跟母亲去赶大集,散发着墨香的春联、琳琅满目的年画,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
那时除了课本,我家可以阅读的文字大多在墙上。老屋是土坯房,抹墙用的土磨蹭久了会有砂子落在炕上,硌得人睡不着觉。每年年底,母亲都会用面粉打浆糊,刷在卧室的墙上,把从“公家人”那里讨来的旧报纸糊上去,再贴上崭新的年画。我喜欢给母亲打下手,这是一件美差,趁母亲清理墙壁刷浆糊的间隙,可以借助脑海里为数不多的汉字,一目十行囫囵吞枣地先睹为快。除了墙,母亲还会用旧报纸糊泥面缸,糊用旧炕席做的盒子,这些都是我的“书”。
寒假那样漫长,冻得不敢出门的时候,我会或站或躺或卧,一遍又一遍地浏览墙上的报纸。有时读着读着,文字戛然而止,又没法看到报纸的另一面,我就会给它续上几个不同的结尾。有时文章是从报纸的另一面开始的,这就需要我根据后面的内容,来猜测它的开头,想象力不知不觉就长出了翅膀。邻居婶子们来串门,看到我两手撑着炕,脸对着墙倒立,笑得合不拢嘴,说我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她们可不知道,我这奇葩的阅读姿势,是因为有很多张报纸被不识字的母亲贴倒了……
正月走亲戚,也是“蹭书”的好时机。趁大人们喝茶聊天的工夫,我把人家墙上的报纸读完,再研究电影剧照、连环年画上的解说词,走的时候,要是能借几本小画书,回家美美地读几遍,开学后跟小伙伴们炫耀一番,就会得意得仿佛要飘起来……
长大后去外地打工,我买书比买衣服舍得花钱,每次回家过年,都要带上几本厚厚的书。寒风呼啸,母亲在一墙之隔的灶屋做饭,烟火在炕洞里迂回,热炕头上暖意融融,拥衾读书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后来有了女儿们,家里到处是童话书和幼儿刊物,还是不够她们读。我买书的速度永远追不上女儿们阅读的速度。每年辞灶打扫卫生,她们从犄角旮旯里找到失踪很久的书,就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惊一乍地欢呼着,躲到一边去重温早已淡忘的情节和细节,然后津津有味地讨论重读时与以往不同的发现和感受。
我家北边的大集上有旧书摊,年底常有图书馆淘汰下来的旧书,《一日长于百年》《唐宋名家词选》《中国古代史常识》《唐诗故事》……都是临近年关时来这里淘到的宝贝。我跟卖书的老大爷很熟,可以放心地把看见书就迈不动腿的两姐妹扔在这里看书,自己骑着脚蹬三轮去市场采购年货,回头再把她们和一堆旧书运回家。人们看着在三轮车上贪婪读书的女儿们,往往会赞叹不已……
一家子都是书虫,比起串门走亲戚,我们更喜欢关起门来读着书过年。读到妙处,我们会纷纷掩卷加入讨论,听女儿们妙语如珠,聊得热火朝天,也是一种乐趣。女儿们拿到压岁钱,总是迫不及待地跑到书店,把梦寐以求的书买回家,然后一顿饱读。
女儿们上大学之后,我还是没法满足她们买书的愿望。每年寒假前,她们会从学校图书馆借来一大摞好书,千里迢迢地背回来,再千里迢迢地背回去。在外求学的日子,她们会千方百计地从为数不多的生活费里省下钱,买来对方喜欢的精美图书,作为新年礼物送给昔日的同窗好友,连接头的地点都是在书店。整个寒假,姐妹俩彼此交换着读书,经常谈笑风生地交流心得。我无法加入,心里像扔了一把虫子,只好一边忙年,一边忙里偷闲读一段,惹得女儿们忍俊不禁。王小波的时代系列、《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祈祷落幕时》,刘慈欣的《三体》《死神永生》……这些书像一股清泉汇入深潭,为我打开另一扇门,让我开阔眼界,缩短了和女儿们的精神距离……
为了弥补女儿们,每年过年我都会为她们买几本书。有一年大年初二,大女儿怀念起高考那年夏天去邻市参加填报志愿咨询会,淘到很多好书的旧书店,我竟然忽发奇想,立刻带她们乘坐长途汽车去邻市。春节期间旧书店停业,我们就泡到新华书店里饱饱地读了一天,《望春风》《白鹿原》《日瓦戈医生》《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临走的时候,娘仨几乎把口袋里的钱花光了才回来。
那个年过得特别充实,我买书的速度第一次超过了女儿们读书的速度。寒假结束,她们把还没读完的书,带回去细细品读,将年味里浓浓的书香,延续了很长很长……
(秋也)
责任编辑:孟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