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人间一卷之

□ 卢恩俊

没想到南京的立春，和老家一样，也讲究咬春一说。只是老家有吃春饼咬春的习俗，而这里更讲究吃春卷。

我们一家人最爱吃的却是南京那种小饼皮卷菜，一种简单环保的小美食。不仅平时爱吃，一到立春或二月二，我总爱到春卷皮的小摊点去买，先饱眼福：一个小电炉鏊子，摊主手握面团不停地旋转，一张张春卷皮便魔术般做成了，看着心里就有一种春意融融的感觉。然后将一沓春卷皮买回来，一家人自己动手，抹酱、取菜、卷饼，卷起荠菜、生菜、葱丝或嫩韭，然后大口咀嚼，很有吃春的美感，吃起来就更是满面春光了。不由得想起“调羹汤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的诗句。这卷春饼，是把春天卷起来让人品尝呀！

我最爱吃的是老家山东淄博的小饼卷小葱，而且它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荷叶饼”。从立春开始，一个一个的节日吃下去，就吃到了夏天的端午节。还有在天津吃过的饼皮卷春菜，那饼皮看上去比南京的小点，做法和南京却不同。天津是和好面团用擀面杖擀成一张张饼皮，刷上油，六张一摞，放到铁锅烙熟，揭开就是一张张又薄又筋道的小饼，拿来卷各类鲜菜吃。天津人的煎焖子，也是春天的特色节食，尤其二月二吃，说是“煎龙鳞”。将这种银白色的焖子切成扁块状，排在一起很像龙的鳞片。每片“龙鳞”的两面都被煎出黄嘎儿来，不仅是好吃的美食，也是春龙节祭祀龙王的祭品。而北京等地龙启蛰日和龙抬头日吃的春卷叫吃“懒龙”，有的地方也叫吃“卧龙”，是用发面擀成一个很大的软饼，加馅卷成一条长形卷饼，盘于笼屉中蒸熟后切开，家人分吃，说是吃了“懒龙解春懒”。说起“解春懒”，又想起老北京人还讲究吃一种特色小吃，叫“驴打滚”。乍听这名字会感到奇怪，一个豆面糕点饼跟驴有什么关系？《燕都小食品杂咏》里说得很形象：“红糖水馅巧安排，黄面成团豆里埋。何事群呼‘驴打滚’，称名未免近诙谐。”我想，这名字不仅是对这种小吃做法的形象比喻，也会让人很自然地想起“毛驴儿打滚——四蹄朝天”的俗语来，想起毛驴儿在地上四蹄踢蹬来回打滚后站起身，抖抖毛发晃动身子，打几个响鼻的那种轻松舒适爽快劲儿来。这豆面糕饼与之联系在一起，如此形象，动感十足。那劳顿忙碌的人们在过大年的懒散里吃上几口“驴打滚”，自然就精神振作，开始进入新一年忙碌的征程了。

卷春饼可不限于立春，一些地区几乎贯穿春天的一串节日，立春吃叫咬春，龙启蛰日和龙抬头日吃叫咬“龙鳞”，二十五吃叫打囤底，春分吃叫“太阳饼”，祭奠太阳神，清明节的咬春宴春饼也往往是压轴的角色。春饼可谓承载着“一年之计在于春”的美好祝福和愿望，成为一种寄托意愿的传统美食。

说起清明节的春饼，我在泉州参加文学研讨会时吃过一次独特的春饼，那样子和我家乡立春吃的春饼大致相仿，都是用面糊摊成软饼卷春菜，只是我们家乡的春饼有一个听起来俗气的土名叫“卷卷”，而泉州那春饼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润饼”。润饼是闽南、潮汕和台湾等地很盛行的小吃，也是清明节和三月三的节日美食，说是清明节吃是纪念春秋时期的贤臣介子推，三月三上巳节吃是追念人文始祖伏羲氏。

我们家乡山东的卷春饼，最出名的有两种：一种是山东北部吃的那种全国个头最大的大盒子，其特点是圆形、个大，用鏊子烙的直径都在40厘米以上，且皮薄、馅多、好吃；一种是全国有名的山东南部的大煎饼。山东南部民间二月二有吃煎饼的习俗，鲁南民谣“二月二，雨水流，摊的煎饼搭墙头”。这一天吃的煎饼叫“龙鳞饼”，尤其是煎饼卷大葱或煎饼卷油条，从头吃到尾，说是为龙王嚼灾，寄托了人们祈龙赐福、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愿望。清代文学家蒲松龄有《煎饼赋》，其中有形容其形其味的赞誉文言，译成白话是：山东煎饼像月亮一样圆，铜钲一样大，剡溪纸一样薄，颜色如黄鹤之翎羽，味松酥而爽口，香四散而远飘……

所以，那煎饼卷起春天的鲜美，人们一口咬下去，就吃出春天的精气神，有劲头迎接春忙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