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山拾光录|当乳白色的细流穿过岁月

文|王庶

晨雾漫过曹县五里墩村的青砖墙头时，王银香已经在银香伟业集团的有机牧场工作了。她那双托住过三十六户社员股权证的手，此刻正按在花斑奶牛的肚皮上。皮下细细的震颤透过掌心传来。

“三妮，把银针匣子递来。”学徒工光着脚丫跑进来。王银香捻起三寸长的银针，恍惚看见针盒铁皮上“五里墩合作社1986”的蚀痕。这头编号001的娟姗牛昨夜突然断奶，皮下脂肪记录仪显示着异常波动。

五年前的秋雨冲刷着“国家有机食品生产基地”的铜牌，王银香蹲在十万亩苜蓿草种植区边缘。雨水正顺着滴灌管道渗入改良过的土壤，那些曾经泛着盐霜的荒地，如今已变成紫花地丁与三叶草共生的有机牧场。县畜牧局的宣传册躺在积水的牛蹄印里，扉页印着“中国首批本土克隆牛诞生地”的烫金字样。去年惊蛰倒春寒，自动挤奶器的钢爪在墙上投下秤钩般的影子。技术员小刘扯着白大褂喊要用抗生素，王银香却盯着《牛经大全》里夹着的黄泛区盐碱地改良图谱。晾晒场上的奶豆腐映着物联网终端的蓝光，六月的阳光把"有机认证GS37"的钢印烙在奶箱上。当她指腹擦过蓝布衫袖口的牙印——那头逃过屠宰的小牛如今已成为基因库的种牛——三十头娟姗牛的哞叫突然与冷链物流车的引擎声重叠。

暮色爬上“农牧循环示范基地”的标牌时，老牛乳白色的细流正注入全自动灭菌罐。三妮雀斑脸上的金边来自甘肃农科院实习生的平板电脑，屏幕显示着今日鲜奶的乳脂含量。会计老周举着上海生鲜超市的订单冲进来，塑料膜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是汗。

当第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王银香望着储奶罐列队。大喇叭正播报着“乡村振兴齐鲁样板村”的授牌仪式，她却听见三十八年前盐碱地里苜蓿草破土而出的声音。那只装着银镯子的布袋，如今静静躺在村史馆的展柜里，与“全国名村影响力300佳”的奖牌共享着同一种温度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