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丨再嚼锅盔

那年春天，为了欢迎西宁籍老战友的到来，原工四连的战友们召集了不大不小的一次聚会。在火锅店，不但海鲜、羊肉应有尽有，还有糖块状的牦牛肉干等待品尝，那是老战友不远万里从青海捎来的。令人惊喜且出乎意料，用心良苦的老战友还捎来锅盔（一种锅饼状面食），开席之前我悄悄扯下一块，凝神注视粘在面食上的苦豆碎渣，郑重其事地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说来神奇，竟然咀嚼出丝丝甜的味道。

青海人爱吃锅盔，是因为没有越冬的麦子，要解决面粉粘牙难以消化，还是另有其他原因没做过调查没有发言权，青海人吃锅盔考究可是亲眼目睹。我们连队两个班并入青海连队工四连之后，除了学会了尕面片的制作工艺之外，另一种面食的制作学习就是锅盔。这种学习不但收效显著，而且还兼顾了制作工具的创新。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锅盔制作简单，但是鏊子翻砂就是系统工程了。好在那年头，在生活中挣扎能力强劲，特别有韧性的军垦战士，还真没被什么事难住过，没有冶炼条件，我们就不做铁鏊子，寻找的替代材料是铝合金的汽车活塞。为什么是活塞？取材现成，当时我们驻扎的格尔木号称兵城，而兵城之中的支柱兵种是汽车兵，一团、三团……总后的几个汽车建置团，集聚在格尔木市区的青藏线上，你想想有这么多汽车团，还愁没有废活塞？

那时候知青翻砂做鏊子的热情，我想不亚于大炼钢铁。能工巧匠不论是机械连队、汽车连队，就是建筑甚至农业连队也层出不穷。是生活逼迫还是艰难激发，或许兼而有之吧？我天生手笨，论这类的能耐白丁一个，好处是当着司务长人缘又不错，不但一直没有缺着鏊子用，30年前返城回青我还真带回来两个。上个世纪80年代生活相对艰苦，尤其是返城知青。安身之处、工作条件、经济状况……无论哪样都不能与同龄的未离故土的“青岛人”相比。

如果说在青海铝合金鏊子还只是烙大饼、烤锅盔，到了青岛它的用处可就多多了。粗略计算：锅盔烤过，栗子、花生、瓜子、地瓜、咸鱼、葱油饼……五花八门凡能烤的都烤过。说起来无厘头，孩子们都愿意吃这种烤过的面食，我们自然也乐此不疲；只是有一点大不相同，他们品尝的食物香甜，而我们两个老战友，却常常不约而同品尝出苦豆的味道。虽然，自从回到青岛，我们从来再没有和苦豆这种食品沾边，就是当调料也没用过一回。

现在生活条件与那个年代、那种环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在注重食品卫生的时下，想想当初还真有点后怕。我们用汽车活塞化铝做鏊子，哪儿有什么食品安全意识？就是一种轨道思维——把面食做得更容易下咽，维持体力好对付繁重持久的体力劳动而已。感谢老天护佑，我们包括孩子们，都在这种食品的喂养下安然无恙。由此我也更想不通，条件越来越好，人们的安全意识也越来越强，怎么就管不好食品安全了呢？这种悖论的蹊跷，我想恐怕还是与某些人的道德沦丧，黑了心肝有关系啊！

情绪失控，说着说着就又漫无边际。其实那天聚会之后，晚上我又让老伴把烤饼锅（这是我们家的习惯称呼）拿了出来。我们都不饿，虽然两个儿子，孙子、孙女也都不在我们这里，但是我们还是郑重其事地做了两个葱油饼，放在锅里烤得两面金黄。一边玩味地翻烤着，一边我们的心又驰骋高原……

（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