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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描上瓦泉

齐迹人文 | 2025-06-30 22:52:56原创

来源:鲁中晨报

□ 孙元礼

去上瓦泉,水做媒,一路沿着淄河走。过了王家庄,又有淄河的南博山支流迎客不嫌远。眨眼的工夫,小河藏到村里去了,我们也跟着小河进了村。

进村转转,除了民居外,满眼都是水。街上淌着水,河道里涨满了水,“哗哗啦啦”,耳朵里灌满了水声。水像一条条曲线,把村子划成了若干块。水串起了大街小巷。水围绕着四百多年的石头房。水从大门外漫下一道道石坎,在院子里就能看见短小玲珑的瀑布。家家户户隔水相望,有事就隔水喊叫。一只鸡展开翅膀,忽闪几下就落到对岸。一只狗蜷卧在石拱桥上,听着桥下琴鸣一般淙淙的水声,哪管春夏与秋冬。

村里村外,泉眼多处,大都源于三府山。三府山属鲁山山脉,繁茂的植被涵养了泉源。

每当阳光驱散了晨雾,照醒了山野、村庄的时候,村民起来伸伸腰,望着清亮亮的水,听着泠泠的水声,浑身上下叫泉水淘洗得干干净净,清爽而又惬意,别提心里有多敞亮,精气神一下子鼓胀起来。早起去邻近打工的,开着私家车,骑着摩托车、电动自行车,带着一身水韵,和村中流出的河水结伴而行。无论四五十岁、二三十岁的爷们,还是水一样灵秀的姑娘,都一身清爽劲。那侍弄农田的,走在铺满阳光的山岭上,听着山雀、百灵的鸣叫,不知不觉哼起了沂蒙山小调,望着地里刚刚半米高的庄稼,望着挂满枝条的山果,一脸笑模样。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老刘家的豆腐已经卖完了。女主人在河边刷洗做豆腐的罗床,顺便撩起一点水,抿一抿飘垂在脸上的黑发。瞧一眼水中的那张豆腐一样嫩生生的脸,只有这一刻才看清泉水滋养的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豆腐了,看不出脸上皱褶。上瓦泉的泉水养颜哪。

这里,初次看,晕染着江南小桥流水的意境。江南的小桥流水,无非水和石拱桥,垂柳,画廊,粉墙黛瓦。轻盈、娇俏,秀婉飘逸,无骨般的绵软。上瓦泉村的小桥流水是有骨相的,粗美的线条,水石相依,亦刚亦柔。村中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桥,多为石拱桥。卧波而立的石拱桥虽然找不到唐宋诗人的脚印,也读不到唐宋诗人为此吟咏的诗句,更听不到断桥上凄美的爱情故事,却书写着风风雨雨的地方史。两军对垒的战马曾从桥上“嗒嗒嗒”飞驰而去,也曾有八路军来来往往的身影。在《诗经》里生长了两千五百多年的“蒹葭”也扎根在河边,绿衣飘摇。“门外平桥连柳堤,归来晚树黄莺啼”也是这里常见的美景。小河从山上边歌边行,穿过村庄,流淌着山乡孕育的纯净、素美的诗意。水道两岸,树木葱茏蔚绿。榆树、杨树,近水更茂盛,有的上半身探向水面,随风摇动的枝条,搅起一片碎花花。两只翠鸟飞落在贴近水面的树枝上,伸着长喙,搜寻河里的小鱼、小虾、小虫。那蓝绿色的羽毛,闪烁着枝叶间漏下的光点,和溪水映照在一起,活泼而又恬静,说不尽的魅惑在里面。“叽叽、啾啾”的叫声,那是翠鸟向人们送去欢快、清脆的音符。村北头的河道两旁,柳树枝杈交错,一片葱绿笼罩着河面,成了一条绿色的游廊。紧挨河道的民居,河东岸多为新建房,河西岸保留了建村时的石头房。这些石头房,古拙沉凝,承载着先人的文明记忆。建房的石料,砌的院墙,为沙石岩。每块石头上都带着天然的赭色花纹,形成起伏交错的图案,有的还呈环形的纹理。石头表面密布细小的颗粒,记载了上瓦泉村生态变化的信息,摸一下具有粗糙的质感。赭色墙壁的石头房,掩映在扶疏树木中,泉水门前过。晨曦破晓,山水传清音;暮霭初起,曲曲一湾柳月。上瓦泉,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一幅水墨画。

这里朝暾夕曛,月升月落,到处自然流芳,毫无雕凿的痕迹。那泉水蜿蜒流淌之美,哗哗啦啦倾泻之美,跳跃滑落瀑布之美,润泽了上瓦泉的肌体。泉水把蓝天、大山、村舍装在一起,一片天然、和谐、素朴的景象。这使我想起了俄罗斯美学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的一段话:“水,还由于它的灿烂的透明,它的淡青色的光辉而令人迷恋;水把周围的一切如画地反映出来,把这一切屈曲地摇曳着,我们看到水是第一流写生画家。水由于它的晶莹的透明而显得美。”是的,“水是第一流的写生画家”。水把上瓦泉描绘得楚楚动人。

正是这里的水滋养了上瓦泉村。站在村南的山顶上,“俯仰澄心性”。感叹山上的梯田,那么壮观。它从山脚下一层一层地叠罗,弯过一道山脊,分布在两面的山坡上,盘曲、秀拔。石堰用沙石岩筑成,为大山画上了一道道带彩的线条。地里的玉米、谷子长势正旺。新栽不久的榛子树枝繁叶茂。泉水漫入梯田,在庄稼、果树中间穿行。雨水充沛的夏季,山上到处泉眼喷溅,汇入梯田,从堰边滚落,形成阶梯状的瀑布。“一带山田放水声”,声震云天外。远望,那可不是三叠泉,该叫九叠泉、十叠泉。那喷涌的泉水,透过晨曦,披着晚霞,从山顶层层跳落到山脚,令人惊异其豪放壮美。许多摄影爱好者赶来抢拍,让这一景观飞出山外。

清朝画家郑绩曾说:“泉为山之血”。山上有水,这座山就活了起来,就像少女睁开了眼睛。有水,山上就财源长流。村民深谙其道,把碧蓝的天空、洁白的流云、苍翠的山峦、磅礴的梯田、清澈的泉水,一起描绘在蓝图里。

上瓦泉村,名字里带着“泉”。明朝洪武年间,因村建于低洼处,泉水涌出不竭,故名“洼泉”。明朝末年,村中一任姓儒生抗捐被处以死刑。村民感其气节,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义,改名为“瓦全”。后来“瓦全”与“瓦泉”混叫多年,“全”“泉”音同字不同,难以分清。直至三村分立,居于最顶端的叫“上瓦泉”。

村中王家胡同南门处,一个大碾盘平卧在地上,直径2.4米,周长7.5米,厚0.5米,重9吨,中心凿一圆孔,从圆孔周边辐射的石线已模糊不清,碾盘环边雕刻的斜线细密、清晰,似有“斜风细雨”之意象。这个碾盘雕刻着历史幽深处的传说。碾盘圆孔泉水喷涌时,吐珠溅玉,成为晨旭映照、落日黄昏中的奇观。

泉水弹奏着金属质感的乐章,为上瓦泉村前行的步伐伴奏。村民傍着泉水劳作,枕着泉水逐梦飞翔。泉水滋养了山草林果,滋养了老老少少。上瓦泉村真真“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

责任编辑:石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