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乡村的广告

李清

这些年回老家，发现乡村的广告渐渐多了起来。先是公路边上立起几块铁皮牌子，白底红字，或是蓝底黄字，远远望去，十分醒目。后来很多广告直接刷在马路边的民居墙上，像是给很多老屋披了件花衣裳。

与农事有关的广告，只有乡村才能看到。村口王老汉家的山墙上，用红漆刷着“批发饲料”四个大字，每个字足有斗大，下面还附了一串电话号码。这广告刷了有三年了，风吹日晒，红色褪成了粉红。

日常用品的广告也不少。小卖部门口贴着“喝XX酒，做健康人”的招贴画，画上一个面色红润的中年人举杯微笑，牙齿白得耀眼。送礼的食品广告更是应景，“佳节好礼选XX，走亲访友倍有面”的海报，画面上的糕点堆成小山，旁边还摆着几瓶包装精致的饮品，引得放学的孩子不时驻足。还有各种医疗机构和药品的广告画，治腰腿痛的、治风湿的、治失眠的，花花绿绿。“京城某某医院”的广告，字特别大，还印着二维码，显得格外气派。

前些年开始，县城里的商品房广告下乡来了。电线杆上、小卖部墙上，到处贴着“某某府”“某某城”的楼盘广告。广告上的楼房画得金碧辉煌，喷泉、花园一应俱全。广告词也写得诱人：“首付三万，安家县城”“离尘不离城，享受田园生活”。乡村的年轻人看了，不免心动，现在已经普遍在县城买了房。这些广告在村里贴久了，风吹雨淋，楼房的图画已经渐渐模糊。

互联网的广告来得很凶猛。“好宽带选XX”的横幅挂在村口已经两年，红布变成了灰布，字迹倒还清晰。电商的广告更是无孔不入，“电商入村响当当，架起致富金桥梁”的标语刷在小学校围墙上，每个字都描了金边，阳光下闪闪发亮。小卖部的外面贴着的“某某购物啥都有，购物就在家门口”，已经翘起了角。很多村民现在见了面，不再问“吃了吗”，而是问“刷抖音了吗”或是“快手上有多少粉丝”。老人们则聚在村口老槐树下，议论谁家孩子又在网上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众多商业广告之间，也能见到一些公益广告。“携手共建美丽新农村”的标语刷在村委会外面的白墙上，用的是标准的宋体字，显得格外庄重。邮政所的墙上写着“邮政助你通天下”，每个字都方方正正，像是盖了一排邮戳。村文化墙上的“法治乡村你我共建，和谐生活万家共享”，用红漆写在白瓷砖上，还配了漫画，画着穿制服的干部和农民亲切握手。每逢上级检查，村干部总要领着人把这面墙擦得锃亮。

乡村的广告就是这样一天天多起来的。它们有的工整，有的潦草，有的新鲜，有的陈旧，有的气派，有的寒酸。它们挤在墙上、贴在门上、挂在树上，争相展示自己的存在。这些广告虽然直白，甚至有些粗陋，却让人看到了乡村正在发生的变化。就像春天的野草，虽然杂乱，却充满了生机。

走在乡间的路上，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广告，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只有小镇供销社门口贴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还有“少生优生，幸福一生”之类的宣传。那时候的乡村，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如今的乡村，倒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年画了。哦对了，当年的“只生一个好”，已经变成了“一个少两个好，三个孩子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