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海上来——《生万物》原著作者赵德发来青分享新作《大海风》

这个夏天，现象级热剧《生万物》掀起了全民追剧潮，也带动了原著小说《缱绻与决绝》的热销。《缱绻与决绝》是山东籍作家、山东大学作家书院执行院长赵德发30年前创作的首部长篇小说，是他长期深耕乡土题材的重要作品。近年来，他将笔触从“土地”延伸至“海洋”，继《经山海》《黄海传》后，最新长篇力作《大海风》2025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该书聚焦20世纪上半叶中国北方的渔业史与航运史，表现人海关系之变、时代风云之变。9月6日，赵德发做客良友书坊·塔楼1901，与兴安、周海波、温奉桥、赵坤、刘东方、陈若谷等嘉宾展开对谈，为岛城书友们奉上了一场丰美的文学盛宴。这也是青岛文学馆2025全国著名作家交流活动的首秀。

从乡土到海洋，想写出海的气质和精神

分享活动开始前，赵德发接受了岛城媒体记者的采访，首先就《生万物》的热播给出了自己的解读。“我知道爱奇艺的主创团队是一流的，我估计能拍好；此前看过剧本，我挺满意，但是播出之后火爆到这个程度，超出了我的意料，甚至超出了爱奇艺的意料，”赵德发表示，“火爆的原因，尤其是吸引年轻观众的原因，我想一方面是冲着明星去的，尤其杨幂这样的大流量明星，大家都期待着她演出的效果；另一方面就是一看戏就被里面人物的命运所打动，所牵引，一直放不下，所以一直追下去。另外整个创作团队各方面配合得非常好，组成了合力，最终成就这部上等的优秀大剧。”

《缱绻与决绝》是赵德发40岁时写完的，今年据此改编的电视剧《生万物》上映，赵德发正好70岁，他说：“现在回头看，30年前我写的内容还是挺感人的，表现的主题还是很正的，表现了上世纪老一辈农民对土地的深厚感情，以及现在农民对土地的决绝态度的历程。今天重新认识农民和土地关系的变迁史，也是很有必要和意义的。”

赵德发出生于山东省莒南县，现居日照，人生轨迹从山岭到海洋，其创作轨迹也从山岭到海洋，“并不是所有到海边居住的作家都去写海洋了，我为什么会去写？是因为我被海洋所震撼、所打动，同时深受海洋的开阔、开放秉性的影响，我就想写，想在作品中写出海洋的颜色、海洋的气质、海洋的精神。于是，经过多年酝酿和三年的写作，终于完成了《大海风》。这也是我比较满意的一部作品。”

之所以选定以青岛为《大海风》故事的发生地，赵德发说：“青岛从开埠以来一直走在中国开放的前沿，也是中国现代化的前沿，100年前就开始了。我读史料过程中，注意到青岛和中国沿海多个城市一样，一直领风气之先，有一批人一直在这里从事着走向世界、走向现代化的事情。我的主人公邢昭衍也是这样，他以张謇为榜样，想走实业救国的路子，努力发展民族航运业。可惜时运不济，日军侵华，让他的事业功亏一篑。”

互相参照，转换视角观照和思考

为了写《大海风》，赵德发研读了大量青岛史料，从历史人物身上受到了触动，也曾亲临现场采风，“我去过礼贤书院旧址、馆陶路一带，从过去的金融街一直走到小港，走到栈桥，考察我的主人公当年在这里开轮船行，他每天来来回回走什么样的道路……”赵德发表示，“作为故事的发生地，邢昭衍在青岛演绎出他的命运轨迹。今天上午在青岛文学馆召开的《大海风》研讨会上，许多评论家把我这部作品归为青岛叙事、青岛书写，我感到很荣幸。”

从《缱绻与决绝》到《大海风》，从乡土书写到对海洋文明的书写，在赵德发的创作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次转型。“我觉得书写海洋是更广阔的展现人类的活动，展现我们这个世界的格局，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所以我在《大海风》里写了时代风云之变、人海关系之变、人性善恶之变，写了这诸多变化，来表现那个时代，表现诸多人物的命运。”他坦言书写海洋和书写乡土有很大不同，“乡土书写对我来说是经验之内的，我从小就在土地上长大，父老乡亲们经历的生活、祖祖辈辈传授的故事都烂熟于心，同时也自然而然接受了传统的观念，农耕文明、黄土文明在无意中影响着我的创作。但是海洋文学写作就不一样了，你要整个改换视角，那是更加广阔的视角。”

在赵德发看来，乡土书写与海洋书写是互相参照的。“我自从到海边城市日照居住之后，对故乡发生的事情，对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往往用海洋文明的视角来观照和思考。比如《大海风》里郭桂英在海边想‘这世界上生灵是分为两类的，一类是靠海为生，一类是以土为生。我就是以土为生那一类，赶紧回去，老老实实种地。’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以海洋文明的视角观察到的。同时，写海洋也以土地、以农耕文明的视角进行观照。比如邢昭衍的父亲以拥有土地为荣，觉得到海上讨生活不稳定，出海的时候就揣一个面兔子，意为即使打不到鱼，我还有土地，还有收成，这就有了一分安心。这都是农耕文明和海洋文明互相参照的例证。”

已入经典谱系却被严重低估

分享会上，各位嘉宾对《缱绻与决绝》与《大海风》进行了深刻分析，并给予了高度评价。青岛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青岛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名誉主席周海波认为赵德发是被低估的山东作家，周海波认为，《大海风》与青岛有着非常大的关系，体现了青岛在世界文化、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格局中所处的地位。“赵德发先生给我们当代文学塑造了一个非常重要、非常有个性、又非常具有普遍性的人物。”他认为主人公邢昭衍有自己的特点和内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人物也反映出我们青岛早期城市建设与发展时候的一些特征、移民城市的特征。作品中也写了上海，青岛和上海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城市，青岛有青岛的价值，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地位。《大海风》给予我们很多值得回味和思考的东西。”

山东大学人文艺术研究院教授、青年评论家赵坤认为，《缱绻与决绝》在出版30年后重上荧屏，这一“巨大的时差”值得关注，“说明作品进入了经典化通道，即在不同时代都有新的阐释空间。”在赵坤看来，这作品引发人们对当下如何理解乡土中国的思考，置于现代性叙事结构中有新的意义。“从两个方面解决了现代性的叙事结构问题：一个是乡村的生活方式，另一个是中国人的命运感。书中体现了以生产资料为核心的生产方式，最典型的是人们对土地的情感。”赵坤认为这部作品提供了中国人对命运理解，“乡土社会，农耕文明，四季轮回。命运感可能是中西文学艺术里比较典型的表现。”

在青岛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中国海洋大学王蒙研究所所长、教授温奉桥看来，赵德发的首部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被文坛严重低估，“作品深刻展现了人与土地的关系，是当代文学的重要作品。读《缱绻与决绝》后，乡土中国的概念就具象化了，就是我们的文化，我们的道德，我们的伦理，我们的文明。这都是与土地联系的。小说特殊之处在于深刻写出了人与土地的关系。小说看似主人公很多，但真正的主人公只有一个，是土地。这个小说是献给土地的赞歌，献给生活在土地上的农民的赞歌。”温奉桥认为《大海风》蕴含着哲学与现代性观念的转型，代表了时代意象，“这也是他叙事空间的转换，从局限的小村到全球视野，体现了海与风的流动及双向流动；反映了中国海洋意识觉醒及对近现代中国社会现代性问题的审视。这部作品具有非常重要的文学价值。”

挖掘海洋文明与现代性的联系

作家出版社编审、《大海风》责任编辑、艺术家、评论家兴安表示，“今年《大海风》甫一出版，就入选中国作协新时代攀登计划、十四五国家出版重点作品，获得众多媒体报道，进入多个好书榜单。《大海风》是非常复杂、繁复的，不是简单一个故事，需要慢慢去琢磨。它代表的是中国近代以来的农民、渔民，包括知识分子，受到启蒙运动的影响，慢慢发展起来。参加第二季度中国好书编辑总结交流会的时候，会长杨平先生曾说，《大海风》是他多年来评‘中国好书’记录笔记最多的一次。他觉得这本书是一种带创新性的，带中国史诗性的博物学重要作品。”

青岛市中国新文学研究会会长、青岛大学文传学院二级教授刘东方表示，赵德发从《缱绻与决绝》到《大海风》是创作的转型，他从乡土文学拓展到海洋的书写，是一种“特别的经验”。乡土文学离不了乡愁和城乡对立，而《大海风》是有突破的，“主人公邢昭衍身上，有赵德发对乡土文学书写的一种新的元素，是对现代性的呼应。这种呼应并不是离乡后产生的乡愁或城乡二元对立，而是在乡村中重新建构现代性。”刘东方认为两部作品中不变的是乡土的根性，“农民以土地为生，所以叫《生万物》，渔民则以海洋为生。但他们有共同的本质，就是乡土根性。《大海风》中的乡土的根性从静态的守护变成了动态的守望，是乡土性的一种承接，对土地的执着；再者，是乡土性中的家国情怀。现代文明进程中，邢昭衍兄弟走了不同的道路，但依然有着乡土性中最重要的家国情怀。”

山东大学人文艺术研究院青年评论家陈若谷从现场的诸多女性谈起，她认为，女性在经历社会竞争的同时，还要向内求，向内发掘自己的人格，“这是今天女读者、女学者非常了不起的地方，因为我们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社会责任。这也是赵老师在《缱绻与决绝》和《大海风》里同时写到的创业女性。宁绣绣虽然是一个农村女性，但我们不能简单用乡土文明的框架去理解她，可以把她理解为创业女性。一个女性被抛到绝境，在婆家需要她去种地时挺身而出，跟这个家族一起创业。也就像《大海风》里的梭子那样，‘我要帮助我爹发家，可是我爹不争气，那么我就帮我的丈夫发家。’这是女性很了不起的地方。”

青岛作协副主席阿占分享了自己的感受——“感谢文学的仁慈”，在她看来，好的文学一定是修史的，“它有编年史的作用，有地方志的作用，即便没有这种显性，但每一个创作者都建立过这样一种雄心和企图。《大海风》呈现了中国的近现代史，中国近现代史跟海洋有关。鸦片战争、甲午海战后，我们的海岸被打开，被迫开埠经商，外来基因就融入了我们近现代史的历程。”阿占感叹书中的家国情怀，她认为，中国人的骨子里就是侠和义，“这两点足够撑起任何一个正义的中国人在历史大节点、拐点的时刻，迸发出他所应该迸发的能量。书中人物的命运就是通过这些节点去呈现的。”

（半岛全媒体记者  孟秀丽  实习生  鲁馨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