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时代新闻人的价值体认与再职业化

作者：胡晓娟（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朱海瑜、陈欢、孙寒（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来源：《青年记者》2023年第21期

导  读

本文通过对46名记者的深度访谈，运用扎根理论对访谈所获得的资料进行质化研究和分析，以期了解新闻人对自身专业价值的认知，从而帮助记者调整角色认知，重建专业价值，完成再职业化建设，更好地适应新的传播环境。

新闻业的转向与变局

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人人都有麦克风”，记者的身份变得模糊，似乎成了一个难以定义的职业[1]。技术的冲击和媒介环境的改变对新闻业及新闻从业者的身份挑战仍在继续，因此，新闻从业者急需重新定位，塑造积极的职业认知，以应对“人人皆可为记者”“记者会被机器人取代”等担忧、质疑甚至是被“污名化”的声音。一大批业余新闻从业者正在成为新闻传播的“新行动者”，尤其是机器人记者。这是一个“液态”的新闻业，一方面，新闻从业者的身份正在“液化”，不同情境下，同一个主体具备生产新闻、接受新闻、消费新闻的多重角色并相互转换；另一方面，也带来新闻职业共同体的“液化” [2]。

（一）人人传播，职业化消减，话语权力重构

伴随着传播主体的日益多元化，信息生产与消费的界限逐渐模糊，专业媒体和新闻从业者的优势不断弱化，在资源的争夺、权力的重构、话语的挑战过程中，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荣誉感减退，职业身份受到冲击，出现了越来越多“去职业化”和“去专业化”的声音。

新媒体技术作为一种解构性的变革力量，不仅从外部颠覆了长期以来的信息传播方式，重塑了媒体的生态环境，也冲击了新闻业长期形成的职业化新闻生产流程（原则）、职业理念和精神。近年来，传统媒体记者从业人数日益减少，职业认同感逐步下降，职业忠诚度充满不确定性。在技术、市场等的多重合力作用下，产生了现实与话语层面的“新闻业危机”，从业者产生“相对剥夺感”，这是消解新闻人职业化不可忽视的重要隐因。

（二）众声喧哗，把关人缺失，新闻专业权威消解

随着“自媒体”的崛起，网民可以随时参与到新闻采集、生产与传播的任何环节，原本处于可控状态的传统新闻把关被打破，职业记者权威的“把关人”功能也逐渐弱化，信息发布的门槛一降再降。

曾经，新闻价值观以及职业操守赋予了新闻报道专业性，也成为新闻从业者在面对批判和质疑时选择的“策略性的仪式”。而今，新闻从业者在职业荣誉和光环渐渐褪去之后，面对职业角色低端化的趋势、职业功能被取代的质疑，对于职业前景感到了一定的迷茫和困惑。

（三）流量至上，荣誉感降低，新闻人职业认同日益消解 

人工智能时代，记者成功“化身”于智能技术所建构的数据图景，并且极易对这片图景产生依赖。这种依赖会让记者开始忽略现实工作中的职业价值，记者的职业信心和认同感也会愈来愈低。记者在争夺新闻发布的速度上失去了竞争力，以“流量至上”的评判标准也削弱了记者的职业荣誉感。

文献回顾与研究设计

（一）文献回顾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职业化”研究兴起，形成了“功能学派”“结构学派”“垄断学派”和“文化学派”。将职业化的过程还原到美国的新闻实践中，可以发现，19世纪早期，美国的记者都是兼职的，在人们的印象中，他们常常是一帮为报酬而写作的无赖，不学无术，酗酒，收入并不高。由此，记者的社会评价和认可度很低。新闻工作，对于那些当记者的人而言，只是一个饭碗而已[3]。19世纪末20世纪初，大型的新闻机构出现之后，全职的专业新闻生产人士被大量雇佣。此时，很多大学纷纷开设新闻学专业，提供专门的新闻教育，新闻界也建立了职业协会，进一步完善职业理念和规范。基于这些变化，社会学家威伦斯基认为，新闻逐渐成为了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职业[4]。

新闻职业化的过程，伴随着对专业主义标准的强调，名记者作为榜样的理论，是专业主义话语最好的表述方式。20世纪的美国集中涌现了一大批名记者，李普曼、默罗、华莱士……记者出场都是自带光环的，高调走进公众的视野，受到顶礼膜拜，知名度甚至不亚于明星政要。直到现在，新闻学教育和新闻学研究中也把很大篇幅放在著名报纸和报人身上，职业化办报的经验得到青睐。此外，通过对自身职业社会角色的描述，新闻从业者有了区别于其他职业的特殊标识，使得其在人们心中的职业身份变得逐渐清晰。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美国掀起公共新闻运动，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身份更加明晰。

国内新闻职业化研究尚且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评价标准不一，呈现相对零散的状态等。现有的关于职业化的研究中，从个体、媒体组织层面探讨的比较多，但大多关注新闻史中早期的情况。

改革开放以来，记者对自身角色的认知经历了缓慢的变化，从20世纪80年代与政治联系更紧密的角色认知，到90年代逐渐回归记者的职业本位，再到新世纪以来，记者的自我角色认知增添了客观色彩，回到了记者职业本身[5]。

张伟伟认为传统媒体工作者的职业角色认知依然具有浓厚的“宣传”本位色彩[6]。有学者以记者的微博实践为切入点，发现记者将“提供信息”排在媒介角色重要性认知的首位[7]。唐嘉仪通过对广东地区的调查，指出当前网络新闻工作者最为认同的职业角色是“监督者”和“信息生产者”[8]。路俊卫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厘清了当下记者角色冲突的主要表现[9]。

记者社会角色的诞生，源于社会信息传播的需要。从15世纪从事“手抄新闻”的采制与发售，到如今通过传播政治、经济等信息来促进社会正常运转，记者的角色随着社会的变迁在不断演变。关于记者的角色，在不同的社会语境下有不同的定位，东西方不同的文化观念下有两种不同的角色观，一种是西方语境下的“无冕之王”，认为记者具有凌驾于社会之上的特殊地位；一种是社会主义国家的记者角色认知，将记者看作耳目喉舌，代表人民的利益[10]。

在中国，新闻从业者职业认同的发展经历了主要的历史脉络，有一段特有的心路历程[11]。从文人论政到“宣传者”“传播者”，再到职业角色的回归和对职业精神的坚持，我国新闻工作者的角色定位发展大致经历了思想启蒙者、政治宣传者、社会服务者、社会进步的瞭望者等不同阶段。

总的来说，新闻工作者的角色在不同历史时期有所变化，但我们不能割裂地看待记者角色。记者在不同时代所扮演的角色、承担的责任由当时的社会环境等多重因素共同决定，角色的历史变迁是特定历史背景下的主要趋势，而不是记者的唯一角色。  

（二）研究设计

本文通过对46名记者的深度访谈，运用扎根理论对访谈所获得的材料进行质化研究和分析，采用Nvivo软件作为分析工具，对所获得的访谈材料进行三级编码，自下而上地分析记者在人工智能时代的职业认知与价值体认。

46名受访者按照中央（5人）、省（15人）、市（24人）、县（2人）四级媒体划分，主要集中在省市级代表性媒体。具体来看，受访者主要分布在广电、报纸、网络、通讯社以及融媒体行业。从业年限以1-5年居多，有17人，6-10年的有14人。为保护受访者个人隐私，在处理数据时对访谈对象进行了匿名处理，用编号A1-A46代替所有受访者。

另外，结合本研究的研究问题设计了相应的访谈问题，具体如下：

（1）面对人工智能的冲击与改变，相比于业余记者、机器人记者，您认为专业记者的优势与价值体现在哪些方面？

（2）如何看待社会评价及舆论对记者职业的一些担忧，如“人人都可以做记者”“记者会被机器人记者取代”等说法？

（3）未来记者还需做好哪些方面的调整与转型，以适应新的传播环境变化？  

宏观知觉建构：新闻人再职业化的具体感知

“媒介之所以‘新’，本质在于其是否为人类社会的连接提供新的方式、新的尺度和新的标准。”[12]伊德认为，人与媒介技术在使用场景中相互形塑。技术不仅顺应着人的使用习惯，同时，人在使用它的过程中又被影响着对世界的认知思维。伊德以微观知觉与宏观知觉来表达人与技术关系的经验结构，从此角度出发，人工智能对记者在认知思维上的影响更多为宏观知觉的建构。

（一）职能让渡、数据裹挟，职业价值观认知模糊

以算法技术为核心的人工智能在新闻业中的应用大大提升了新闻生产的效率，传统记者的工作领域被人工智能所挤压，面对效率更高、成本更低的“对手”，人工智能技术不可避免地为记者带来职业隐忧，从而进一步影响着记者的职业角色观和价值观。

传统的新闻媒体及其从业者具有绝对的权威，但人工智能的大环境下，包括以数据为重要因素的新闻价值标准颠覆了传统记者的职业实践。衡量专业新闻媒体高下的不再是原创内容或独家新闻，而是接入点及到达点的数量以及转化为流量的能力和水平[13]。受访者A1坦言，记者这个职业发展至今，其自身的专业性问题一直在经受各种质疑。职业认同的危机不仅影响着记者的报道风格及新闻实践，甚至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新闻媒体的社会功能及组织目标的实现。

（二）社会角色重要性凸显，社会责任理念认知加强

“对于这些杂乱的声音，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新闻行业并没有朝着舆论哗然声音的方向发展。”（A2）人工智能技术的存在对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认同带来了不同程度上的压力和焦虑，但并不能以此来概括整个业态中记者的职业认知状态，例如受访者A18仍然认为，记者应该是在黑暗中提着一盏明灯的人，抽丝剥茧，寻找事情真相，维持社会正义。受访者A8认为，“‘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始终是我的新闻理想。”

相比以往记者作为内容生产者的角色，在人工智能时代，记者社会角色的重要性更加凸显。“真正的记者是有担当、有操守、有良知的，记者职业是有崇高的使命感的，记者具有一定的社会责任属性。”（A23）人工智能的“嵌入”让记者的存在显得更有意义，当传统新闻属性被弱化时，记者以更加“审慎”的状态重新衡量职业责任，“毕竟职业记者有社会良知和对社会道德的感知，能恪守新闻伦理。”（A7）新闻工作者作为社会发展的记录者、参与者、推动者，肩负着重要的社会责任，同时也是社会舆论的重要代表和公众的代言人。智能媒体时代的记者，夹带着传统职业意识形态，从过去的生产模式中脱离出来，在新技术的嵌入情境中内化为从业者一种新的职业理念。

（三）技术合理性认知更新，技术接受度提高

“社会的发展使得传媒业不断更新自己的传播方式、转变传播理念，从而更好地适应科技革新的大环境，更好地在社会系统中立足。”（A43）目前，人工智能技术仍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人工智能对新闻业的变革之势已不可逆转，记者已然认识到人工智能技术力量的强大，并且也在从心理上逐渐接受新技术的存在。越来越多的记者认识到，人工智能可以为自己的工作提供很多帮助，机器和人类可以共同工作来提供更加优质的新闻服务。“我认为，记者对于机器人也不需要全面排斥，记者和机器的良好合作更能做出好的作品。”（A6）

“对于势不可挡的科技革新，记者现在需要考虑的应是自身如何适应。”（A7）智能技术为传媒生态带来变革的过程不仅改变着记者与其他行动者如平台、信源、公众、其他记者等之间的关系，记者的技术伦理观念也在随之不断更新，进而影响着技术在新闻场域中的应用。

新闻人对自身优势与专业价值的认知

（一）作为“人”的优势

意识的表现之一在于可以感受到快乐、痛苦等情绪，人工智能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但并未发展出人类具有的意识。受访者A5认为“同理心”是新闻从业者区别于机器人记者的优势之一。人工智能技术的自动化新闻撰写的基础来自数据化的资料，这种间接化经验的获得无法替代“在场”的触摸与感性。在新闻采访过程中，捕捉被访者的情绪波动，注入情感撰写出的稿件才有可能打动读者。受访者A20是一名民生新闻记者，关注农业、乡村振兴等领域，他的工作需要实地走访普通百姓、贫困家庭等，真切感受被访者的生活境况，用心感知感悟，将所见所感转化为富有人情味和情感化的新闻文本。人类记者作为人所具有的情感和亲和力，能够根据不同的新闻事件、内容，更好地与受众产生共鸣，唤起共情。“也许机器人协作可以精准地呈现数据、画面，但并不能感知被访者生活的难处和苦处，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深入实践去了解被访者，捕捉、呈现老百姓的情绪。”（A20）在新闻报道中，人类记者倾注情感同样会为作品增色。“人有情感，可以在崇尚严谨的新闻中，附着几分感性的惊喜。”（A18）

“现阶段来说，弱人工智能时代，记者的最大优势是人文关怀，毕竟弱人工智能时代机器没有情感，谈不上与人共情，这是它最大的弱势。”（A1）当前弱人工智能阶段，机器尚无法做到与人类自然地沟通，新闻工作者区别于人工智能的关键在于人文关怀的彰显。“新闻稿件是人类精神产品，需要有思想有价值观的职业记者使其具有温度，充满人情味。”（A7）新闻并非只是单纯的理性内容，还需要做价值判断和事实验证，而这些环节是机器和人工智能无法替代的。“专业记者的优势与价值在于其人文价值……我相信专业记者做出的新闻都是闪耀着人性的光辉，记者的作品都是有思想有灵魂的。”（A6）不少被访者认为有人类记者参与的新闻报道才是有温度的，“专业记者会在新闻作品的温度和深度方面有更多的优势，也就是说更能体现人文关怀、深度挖掘的价值。”（A11）“专业记者的优势与价值是能提供更为具体翔实的报道，把人文关怀、感情融入报道。”（A13）

人类记者与以技术为运行基础的机器人记者的重要区别在于人是有思想的，他们能将自己的思想融入新闻报道，“记者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而不仅仅是冷冰冰的文字。”（A39）人的认识活动具有个体倾向性，有意识地有目的地认识客观世界，“专业记者能始终围绕党中央的相关政策，想人民之所想，急中央之所急，具备更客观的主观视角，这是相较于机器人记者最大的优势。”（A35）人类智能能够主动地与外部世界建立一种联系，自觉地将被关联的对象纳入自主意识范围之内，既能处理内容，也能涉及意义，具有意向性[14]。“记者这一职业作为‘人的智慧’在发挥作用，一个有经验的记者在一个事件发生之后，可以很客观地去了解各个事件的真相。”（A34）

（二）作为职业新闻人的专业性优势

许多新闻从业者认为职业优势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专业性。对于新闻业来说，新闻从业者所习得的操作技能和标准等，构成从事新闻工作的必要条件。“新闻从业者受过较为系统的新闻采写训练。”（A32）“专业记者具有过硬的专业素养，包括专业技能、专业理论、专业精神。”（A38）“专业记者能做到口头、笔头、镜头的统一,这是需要专业培养才能做到的事情。”（A41）

长期从业所积累的专业知识，让记者在自身报道领域内游刃有余。“专业记者有更好的知识框架体系可以触类旁通，能够调度出大脑当中储存的信息，让自己输出的新闻经得起时间的研磨和推敲。”（A18）受访者A31认为记者具有策划能力，如对一个主题的策划、组稿能力是职业记者的优势所在。人类新闻从业者受到专业的训练，拥有机器人所不具备的“新闻嗅觉”，“新闻记者常年奔波在各类新闻事件现场，有经年累月的经验积累，对新闻价值的把握，明显更有优势。”（A2）有被访者在访谈中强调，不管是文字报道还是现场报道，相比于刻板单一的机器人写作，专业记者的写作能力、语言功底是极大的优势。“记者的专业性更强，讲故事的能力更强。”（A17）受访者A26认为，记者深度的思想、专业的文字功底是机器人记者不可匹敌的。“当涉及专业知识时可以做到深入浅出地讲解，并且不容易犯常识性错误。”（A41）不管是数据还是文本，人类新闻从业者可以根据既有知识框架进行分析，形成鲜明的个人报道风格，“记者具备分析解读能力，是机器人记者无法媲美的。”（A25）

此外，深入挖掘事件来龙去脉的能力将人类新闻从业者与机器人记者区分开来，专业记者能对新闻事件刨根问底地深入考察，在揭开“事实”（fact）的面纱时，坚持不懈地靠近“真相”（truth）。“记者能够更加详细地了解事件的发生过程，透过本质去看待新闻事件。”（A44）“专业记者的优势在于深入挖掘的能力，能从客观的角度看待问题。”（A4）

受访者A8十分认可人类记者在采访中的优势，认为人类记者具有不可替代性。他介绍了自身采访消防战士的经历，“消防战士们经历的故事太多，经历了一系列心理变化，如果没有和他们真正的生活在一起，很难打开他们的心扉。这恰恰是机器人记者做不到的。”（A8）有被访者认为摄影记者相比人工智能也具有一定优势，“人工智能无法代替摄像记者，即使有机器人可以手持摄像机进行拍摄，但这个费用将会是天价。”（A9）

（三）作为新闻媒体系统成员的优势

人类记者作为新闻媒体系统组织化的成员，具有制度上的优势。“如果要去采访一个政治人物，作为一个专业的记者，有平台在背后加持是可以获得采访机会的。”（A10）“专业性更强，讲故事的能力更强，信息的准确性要高一些，更方便采访到更权威的人。”（A17）对重大事件的报道，并不能仅仅依靠记者单个人的力量，而是要细化分工，协同作战，发挥团体的作用。“记者有团队精神，可以在和各方协调的过程当中，锻炼出默契的新闻生产机制，为所做新闻产品打上属于自己的标签。”（A18）“新闻从业者面对大题材时，集体作战，有纠错能力。”（A32）

中国新闻业既具有意识形态属性又有一般产业属性。[15]新闻媒体是舆论机构，是党和人民的耳目喉舌，思想宣传、舆论引导在新闻工作中占据重要地位，也正是人类记者发挥优势的报道领域。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强调新闻工作的人民性，从人民群众根本利益出发，秉持正确的立场观点，做好舆论引导。此外，新闻媒体形成了严格的把关审核流程，“媒体内部的这种对于新闻的把控，它的三道审核肯定是会比非媒体的以流量为导向的更加严格一些。除了更加严格之外，也会更加灵活一点”。（A10）

新闻从业者在新闻实践中不仅要做到公正报道，更要恪守职业道德。“我认为优势和价值主要体现在专业记者具有新闻职业道德和社会责任意识。我们不仅要‘讲故事’，还要‘讲好故事’。”（A19）新闻从业者拥有人工智能不具备的善恶认知的判断力，而这是利用新闻维护社会正义的基础。“记者对于善恶有一个最朴素的认知，这会影响具体新闻报道的采写工作，这也是人工智能实现不了的。”（A30）

再职业化建设之坚守媒体责任

媒体责任是记者在新的传播环境中不可或缺的职业要素，它可以帮助记者更好地履行其社会责任和职业责任，保持新闻报道的公正、真实和客观，推动媒体行业健康发展，为社会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和新闻报道，因此媒体责任成为未来记者坚守的重要指标。具体来说，包括“增强职业素养”“履行社会职责”两部分。

（一）立身之本：增强职业素养

随着新传播环境的不断变化和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未来记者面临着诸多调整与转型的挑战。新闻工作者的心态调整与适应能力需要不断提高。有受访者就表示，“记者需要不断适应这个变化迅速的传播环境，以保持其在新媒体时代的竞争力”。（A5）尽管技术和媒体形式不断发展和变化，但记者的媒介素养与职业责任始终都要放在第一位。

新传播环境刺激记者不断学习和更新专业知识，不仅对记者的专业技能提出更高的要求，“记者要具备采写编评全方位一体化的技能素养，那些靠一成不变的套路，形成固有新闻生产模式依赖的记者，将会逐渐被这个时代所淘汰”（A11），也对记者的技术素养提出更高的要求——包括新媒体工具和技术的使用、数字化新闻编辑、数据分析等，以此灵活应对不同传播方式和媒体形式的需求。“在未来的新传播时代，技能越多越容易适应新环境。要想适应，每天都学习新技能、新知识大概是最容易做的调整。”（A44）新传播环境以数字化、网络化和社交化为特征，媒介技术和传播方式不断创新和演进，只有具备较高的媒介素养，记者才能更好地利用新媒介工具和平台进行新闻报道、信息采集和内容创新，提高新闻传播的效果和效益，“未来的转型，要在专业素养、职业素养的基础上，朝着更快、更准确、更深入、更全面的方向发展。”（A4）

媒介素养和职业责任相互依存、相辅相成，共同构建记者在新传播环境中应具备的综合素养和职业标准。职业道德也是未来记者调整与转型的重要基础。“前提是不能丢失新闻人的职业操守和情感关怀。”（A38）在新传播环境下，记者在工作中应秉持职业道德的原则，包括客观公正、真实报道、尊重隐私和遵循法律法规等，“在具体操作上一定要避免诱导性报道、虚假新闻和对特定群体的歧视，以此维护公众对新闻媒体的信任。”（A36）只有在立身之本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履行媒体担当，为社会公众提供更加优质、真实和有价值的新闻报道。

（二）坚守初心：履行社会职责

在人工智能时代，信息在社会中的传播变得更加迅速和广泛，作为信息传播的中介角色，记者有责任切实为公众提供真实、准确、可靠的信息。记者群体应当坚守初心，主动承担社会责任。

“媒体在时代洪流中变革，记者也应当顺势而为，将视角更多地转向社会议题、民生福祉。”（A34）社会议题通常关涉社会问题和改革需求，记者要重视在地性实践，立足中国实际，解决中国问题[16]。通过深入调查和报道，揭示社会问题症结，提供解决方案，推动社会向善发展。社会变革与时代发展亦步亦趋，“记者在未来要关注公益行动，为公益组织和社会组织提供曝光和声援，促进公益行动的发展和壮大，我想这也是媒体向善的根源吧。”（A38）

社交媒体和互联网的持续发展将继续影响舆论环境。“记者应该研究网络舆论产生的规律，不应该让主流媒体跟随社会舆情逐流，而应该始终占领舆论的主阵地。”（A2）记者应当通过先进的数据分析技术和工具，对社会事件进行科学、客观、全面的监测和分析，准确把握事件的发展趋势，及时调整报道角度和策略，提高报道的准确性和时效性，从而更好地理解社会舆情的本质、趋势和影响因素。“舆情监测和数据分析可以帮助记者及时了解社会舆情的动态和趋势，从而能够更加灵活地应对复杂的舆情环境，有助于增强媒体在舆论引导以及舆情监督中的作用，推动媒体的自律和规范发展。”（A8）

媒体作为舆论阵地和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在新传播环境下承担着更加重要的社会责任。“记者自身要守得住底线，做得了模范。新媒体时代，是一个碎片化、浅阅读的时代。因此，记者应该更加专注于优质内容和思想的供给。”（A7）未来记者将更注重传媒业的社会责任，倡导正面的文化价值观，传播优质的文化产品，推动文化多样性和文化自信。随着全球化的加速和跨国交往的增多，国际交流在新传播环境下变得更加紧密和频繁。“中国的记者在未来的人工智能时代要注重国际交流与合作，参与国际交流可以通过报道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角色和发展成就，推动中国的国家形象在国际舞台上的传播。”（A42）记者要具备跨文化传播理念，通过了解把握国际形势，提升自身的专业水平和全球视野；在定义权、解释权、传播权三个核心部分展示中国文化、科技、经济等方面的优势，提升中国的国际声誉和形象。

结  语

未来，记者需要不断调整与转型，以适应新传播环境的变化。记者应当承担传媒业的社会责任与文化宣传，提升舆情监测与数据分析能力，关注社会议题与公益行动，积极参与国际交流与推广。与此同时，利用数字化技术开展互动性的新闻报道，提供优质的新闻产品和服务，推动媒体行业的良性发展。

第一，技术改变着新闻的生产组织方式，也改变着新闻人的状态，使新闻业弥漫着一种焦虑文化。有些编辑记者不仅对新闻生产逐渐失去掌控感，而且对其所从事的职业产生怀疑[17]。新闻记者是个需要理想和价值观支撑的职业，然而，现在新闻人的职业认同与职业操作错位严重[18]。在和受访者的对话中，这一观点也得到了证实，部分记者对未来还是比较迷茫的，有的因为职业发展方向与自我定位模糊，有的因为传媒格局快速更迭而不适应。但是，绝大多数受访者对未来传媒环境依旧抱着积极的态度，他们认为不管未来如何变化，记者依旧是被需要的。就像一位受访者所言——未来的新闻从业者也要认识到——新闻不过就是看人间疾苦，把人和世界的关系还给“人”而已。（A12）

第二，媒体责任是记者应当始终铭记的庄严使命，是对公众和社会的负责，是对事实和真相的尊重，这与传统媒体的责任一脉相承，也是在新传播时代的发展与延伸，新闻报道形式不断演变，传播渠道日益多样化，但媒体责任不容忽视。钟瑛和李秋华就提出以社会责任为核心的新媒体共同治理理念与体系[19]。记者应该保持中立、公正的立场，避免偏见和误导，不滥用权力，不盲目迎合和炒作，始终以公众利益为导向，真实客观地呈现事实，推动社会公平正义，不断强化媒体在社会中的监督和舆论引导作用，让媒体责任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有力杠杆。

第三，数字技术对于新闻业的影响是生态性而非工具性的，其数字性逻辑是通过将自身转化为一种介入性的理念与实践方式，实现对新闻业的融入和改造[20]。在数字化进程中，传统新闻的生产程式发生变化，也持续重塑着新闻业的运行机制与文化。记者需要不断学习和掌握数字技术，将其应用于新闻报道中，实现新闻的多样性、互动性和可持续性。

未来记者的职业定位与价值重塑是新闻业难以绕开的核心议题。“打铁还需自身硬”，新闻人的再职业化建设需要与时俱进，完善知识结构，提升专业素养，提高自身的“硬本领”，始终保持对媒体责任的高度敬畏，积极参与数字革新，不断提升专业素养和创新能力，为公众提供更深入、更多样的新闻报道，引领新闻业的未来发展方向。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人工智能时代记者的角色定位与价值重构研究”（批准号：18CXW008）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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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胡晓娟,朱海瑜,陈欢,孙寒.人工智能时代新闻人的价值体认与再职业化[J].青年记者,2023(21):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