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他们为何一直考研？

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走出2024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的考场后，华瑾狠狠吐了一口气，发了一条微博，只有短短七个字：轻舟当过万重山。

据教育部统计，2024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报名人数为438万，较去年下降36万。这也是考研报名人数自2015年起持续快速增长以来的首次下降。

在报考者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大多离开校园四年以上，一直在不断考研。他们中有人将考试作为职场赛道的跳板，有人视为重回“舒适圈”的象征，还有人想给自己的人生增添一种可能性。年复一年，有的人上岸，有的人放弃，还有人被一直困在原地。

想重回大学

华瑾觉得自己离上岸最近的一次是2019年底，那是她第二次考研，目标是北京交通大学。她进了复试，但最终没能录取。

那次考试之后，她又连续考了三年，依然没有上岸。今年的考试安排在12月23日至24日，华瑾第六次踏进考场。六年的时间里，她的目标由南开变成了厦大，最终改为了双非学校。

"是有某种执念。"华瑾这样评价自己的考研路。

高考时，华瑾凭借不错的成绩，考取了一所离家不远的双非院校。"当时的想法很简单，高考的分数足够去一所外地的211学校，但是觉得后面有计划（考研）再去也完全可以。"

大学期间，她积极加入学生会和各种社团组织，跟学院老师相处的非常融洽。课业之余，她也随时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搞活动、摄影、交际，做一切感兴趣的事情。这种快乐在毕业后很快就散去，她怀念大学的美好时光，于是决定自己考研回去。

第一次考研失利后，第二年她换了目标院校再战，落败。第三年继续，又失败。第四年开始，她索性换成了双非院校，但仍然没有成功。

准备考试的过程如同一个转动的机械齿轮，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困在其中，重复着琐碎且单调的学习细节，列着一次又一次考研时间计划表。华瑾不是没想过要逃离，2019年考研失败后，她在家人的劝说下进入一家企业工作。"全职备考压力太大了，需要不停的调试情绪。而且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花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办法分心做别的事。"华瑾说。

尽管工作游刃有余、薪资尚可、同事关系也相对融洽，但华瑾还是在坚持备考。重新回到学校对自己而言是必选项吗？华瑾很难说清楚。与之相比，不管是继续工作，还是考公考编，都让她觉得好像被困住了，更迷茫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考研成为了一个好出路，它好像意味着有更多的可能。

找工作的跳板

决定考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对学戏剧影视的孟辉来说，这个理由是工作太难找。大学毕业时，孟辉一战落榜后，迅速调整状态给很多公司投了简历，但大部分公司都写明要有两到三年工作经验。恰好这时候他大学的老师调到了南方某高校，手里有一些项目正好需要人手，就这样孟辉开始了边干项目边考研的生活。导师每月给发一些钱刚好够他的日常开销，项目的间隙他也有充分的时间备考。

这一考就是五年。五年的时间，人生的进度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他自嘲自己是无业游民，干着零零散散的跟戏剧影视相关的“碎活”。但不管怎么选择，他都在坚持考研，想去心仪的中戏圆梦。直到去年考研失败，孟辉查完最后一次成绩，跟导师项目组的人出去喝了一场大酒，决定回家找工作。

比他所学专业还要戏剧性的是，他回去后很快考上了所在市区的事业编。

当问及今年为什么又参加考研，没有了生存的压力的孟辉显得坦然很多。"之前很摇摆，现在工作起码给家里了一个交代。前段时间看了《心动的offer》，里面的黄凯很触动我，他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工作两年后，弃医从法，五战后28岁上岸清华，我决心再试一次。"

感到学历焦虑

宋倩坚持六战的最直接原因是自己的学历焦虑。

宋倩说自己从小就有名校情结，但在班上排名前几的她最后高考失利，去了一所双非学校。"家中的哥哥表兄妹全都是211、985名校，只有我一个人读的双非学校。"

她时常在家听哥哥姐姐讲在大学是怎么上课的，而自己所在的大学从师资力量、教育资源、学术氛围都和名校相差很大，而且大家上课也比较散漫。这让她有了危机感，害怕因为怠慢学习而和家里的孩子拉开更大的差距。"回家的时候，别人在聊大学生活，我就很自卑。"

宋倩决定考研要去更好的学校。毕业后的六年时间里，她一直没放弃考研，曾全职备考过，也尝试过一边工作一边考研。

2018年底，她第一次考研，分数过了国家线，但是没能进面试，当时学校的老师给她打电话，说可以调剂回本校读研。宋倩觉得继续留在本校意义不大，背离她考研的初衷，于是选择了再战。

一战的失败并非让人难以接受，真正让考研变得艰难的是需要家里给经济支持。宋倩开始转换思路，边备考边工作。广告学专业的她应聘到当地一个小的传媒广告公司，工作半年攒够了考研的费用后，她再次辞职备考。

对宋倩来说，第三次考研是转折点。这一次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也更沉默。因为失败了两次，她甚至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还在考研。她每天都去上大学时候的自习室，以期看到更多一起备战的学生，从中获得支撑的力量。"仿佛成为了轮回，自己第一次备战考研就是在这个教室里，我就假装自己是在第一次复习。"

这一次宋倩成功进入了初试，拿到了总分第一的成绩，她觉得自己就要上岸了。因为疫情，复试转为线上，她看着屏幕那端的老师，突然脑海一片空白。最后，她将失败归结为缺乏面试经验。家人劝她调剂，她选择接受，但最终一个复试机会都没收到。

失败成为持续奋战的助燃剂，这次复试让宋倩难以接受，也更加坚定了她要上岸的心。她又去面试了一个小型广告公司，工作到8月底之后，她再次辞职准备四战。这次，她专业课成绩很好，但英语没过线。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倩不愿与朋友、同学来往，活得像一个独行者。偶尔她也会厌弃自己的状态，毕业六年，换过五份工作，社保缴纳的断断续续，周而复始的找工作、辞职、备考的日子让她焦虑。

忍不住的时候，宋倩会给哥哥打电话，而哥哥每次都会鼓励她坚持自己的路，哪怕走的困难一些。

（文中华瑾、孟辉、宋倩等均为化名）

（大众新闻客户端 董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