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浩然之气（大散文）

寻找浩然之气（大散文）

作者 崔洪国

从教室和礼堂出来，我每次都会穿行过路北路西的溪语四季，时时有清风扑面，清爽怡人之感。春之“沁园”，夏之“润园”，秋之“澄园”，冬之“汇园”，四季溪语，小桥流水，清泉流响之间，“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荡漾其间的浩然之气就更加生动，更加真实，更具丰富的质感了。

——题记

一

早晨，山上的草开始凝露含霜了。一看节气，已经到处暑了。处暑，是一个反映气温变化的节气。“处”的本义是“止息”、“停留”的意思。《说文解字》曰：“处，止也。”高温酷热天气是“三暑”与“三伏”的标配，暑天来，伏天到；伏天消，暑将尽。时至处暑，已到了高温酷热天气“三暑”之“末暑”，“处暑”一过，北方酷热难熬的天气到了尾声，暑气开始消退。处暑时节，大江南北，齐鲁大地，瓜果飘香，五谷丰登的光景开始在人们心头期盼着，在行进的时光中漫漶着，在乡村的街巷场院和田间地头洋溢着，祭祖迎秋，放河灯，“处暑满地黄，家家修廪仓”，各地不同的民俗表达着对秋收秋实相同的愿景。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池上秋又来，荷花半成子。朱颜易消歇，白日无穷已。”微信圈里朋友分享着处暑的美图和感悟。一位是在华山华阳茶馆叫“春雨”的朋友，春天的时候我和妻子去过她开的茶馆，在春意盎然中听她讲述了好多关于茶道的趣事，回来还写了一篇散文《华山之阳》，春天是阳气上升，正气蓄积的时候，华山掩映在恢弘的古建筑群落中，湖桥相连，草树葳蕤，水清木华，自带悠远禅意和清灵之气，让人回味无穷。另一位海阳的好友于华英分享的是处暑时节的组图，花草含羞，硕果挂枝，还有一片落叶迎秋。我在海阳徐家店工作过两年，那是海阳人的老北山，这个季节也是霜气渐浓，秋意上扬。海阳也是胶东红色基因传承和赓续之地，我那几年到过的战场泊等地，都能感受到那种长青长存的傲然风骨和浩然之气。想必我正在处暑的节气中，在我参加培训的地方寻找浩然之气之际，很多朋友也正在处暑时令和天气的变化中细品着光阴如梭，时序催人的匆匆之感和人生之惑。

寻找浩然之气，这是我在参加培训的这两天给自己定的一个命题。培训的地方依山傍水，群山环绕，远离喧嚣，真就有着这样的气势和气场。带着这个命题，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尽可能走遍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在步履匆匆中不断展开和拓展我的思绪和丰富联想。因为创作养成的习惯，我特别喜欢一个人独处和静思。因为有自己确定的命题，总感觉心里和有事一样，夜里辗转反侧，今天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处暑节气一到，黑夜和白天就是两重天了。住的2号楼东边不远处就是一座桥，从桥向北望是学校的教学楼、综合楼、交流中心和礼堂。我们的开班和结业仪式都是在进门东边的礼堂举行的。那些建筑沿着阶梯式的落差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以中间为轴，左右分布，很显中国建筑的对称之美。桥的南侧是依山的一个荷塘，荷叶如伞，有的荷花正怒放着，鲜艳夺目，有的正含苞含羞，还有已经开过荷花的莲蓬在水中挺立着。从山上流下的水仿若天然的瀑布在岩石上飞溅着，发出哗哗的声音，落在下面的荷塘里，穿过桥涵，向北迤逦而去，成为院子里无处不在的水的画桥和连廊。

二

“处暑无三日，新凉直万金。”早晨的清凉和清气沁人心脾，让人心情舒畅愉悦。桥的两侧都有登山的台阶和木栈道。我缓步登山的途中，看到了东边的日出和西边天际的月落同框同辉的奇景。去年有一次在日照见过这样的场景，当时，一轮红日从远处的海面上缓缓升起，头顶正好有半圆的月亮高悬着。在彩云和晨曦的交替中，日月各自行吟着属于自己的诗和歌。当日出光芒万丈的那一刻，月亮把属于白天的灿烂悄悄让位给了那轮红日，归宿到自己的天宇中。早上我看到的日月与那时看到的日月同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稍显不同的是今天早上我看到的太阳是从群山之间升起来的，月亮呢，正好挂在我住的楼顶，登山的木桥和栈道，还有下面那片美丽的荷塘成了日月在晨光来临的时候牵手相约，守望相依的桥梁和纽带。她们把缱绻的故事留给了木桥和栈道，木桥和栈道把唯美的荷塘月色和小桥流水留个了我和这个钟灵毓秀的清晨。

半山的步行道上有早起晨练的学员来来往往着，有年轻的从我身边跑过去，全身上下如水淋过一般，浑身透湿。步行道上有不少的竹节虫兀自悠闲地蠕动着长长的身躯。那里是它们说了算的地盘，我看见后还要绕一下，免得踩着它们。怎么说它们也是自然的生命体，也有着自己关于生存与死亡的个体体验，所以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角度，也理应尊重它们的存在。那些竹节虫有的爬行缓慢，有的爬行很快，行人经过，它们旁若无人，伸长的样子就如早晨起来的人们伸个懒腰，悠然自得。漫山遍野的花草和松树刚刚从处暑的秋夜里醒转过来，在轻微吹过的晨风中摇曳着，夜里凝结的露珠晶莹地点缀在那些细长的草叶和各色的花瓣上，微风吹过，给那些草叶和花瓣洗漱打扮一新，在一阵清凉中随着日头升高渐行渐远，消散在山野中。在亮晃晃的阳光中，那些草、叶、树、花旧貌新颜，焕然一新地开启了一天新的轮回。

“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话出自孟子之口。史书记载，公孙丑问孟子：“敢问何为浩然之气？”孟子说：“难言也。”以孟子的理解是“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简而言之，就是宇宙天地浩大之气，无欲则刚的自然与人风骨之气，充盈于天地之间的清莹和灵秀之气，修身齐家治国的正义与道德之气。当然了，浩然之气远非这般简单理解，但至少包含了这些要义。大道之简，浩然之气存于自然万物和宏阔天地之间。谁能否认那一轮红日从群山之间缓缓升起，无数的光线聚成一条一条的光带，汇聚成万丈光芒，荟萃成生命张力和万物之源的浩然正气呢！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配义与道，不知不觉之间就有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和“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的使命感、崇高感和敬畏感。当然了，这是大哲学和大境界。放到淡泊宁静的人生风景里，就是东坡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和汪曾祺老人在苍山洱海说的“苍山负雪，洱海流云”。前后两种哲学思辨和人生境界构成了整个中国文化的逻辑前提和基本脉络。

三

这两天，那轮太阳如影随形相伴着，成为我思考这个命题的最美自然影像，给了我无穷无尽的联想和遐思。第一天下午报到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沿着登山步行道上了山。好奇是人们探索未知的一把钥匙，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在行走中去发现那些未知的奥秘，走到了，走遍了，心中也就释然了。半山上有一段铁路枕木，有两处凉亭，还有两处挂满果实的廊架，一处挂满了南瓜，一处挂满了葫芦。这样的布设是否有不同于其他场域的考虑，我没有深究。当时就看到即将落山的太阳在那段枕木，那两处凉亭上洒下一片金色的晚霞，金黄绚烂。当那片绚烂与廊架上那些垂下的南瓜、葫芦亲密邂逅，那挂在头顶上的青色、淡黄和微红、翠绿，与那漫山遍野的青绿辉映交融，瞬间成为这个黄昏里最绚丽的色彩和最美的风景。当一切沉入夜色，一种入秋后的清爽和高洁之气就在山中和校园里荡然开去，荡然开去，心中也是满满的能量感应。

第二天傍晚，下课后我和同组一位学员一起散步，在学校的初心广场附近，又邂逅了那轮如血的夕阳，在归途中，那阔大的轮廓正悠然地悬挂在一棵树的树梢。树在夕阳的余晖里投下很长的光影。那个时刻的太阳落山很快，转过一座楼，夕阳就沉入无边无际的苍茫中了。整个校园里氤氲着太阳落山后，夜幕降临之前的肃穆和宁静。山体和校园路上的灯光次第亮起，入秋后的第一轮月亮从山中升起，大如银盘，皎洁如华，秋风飒爽，秋凉似水，清气弥散，夜才真正拉开了帷幕。宿舍外面是一样的虫鸣蛙鼓，有夜间锻炼的学员陆续回到房间，我听到了来回走动的脚步和大家问候的话语声。那个关于浩然之气的命题在我脑海中萦绕着，挥之不去，坐的书桌上方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书柜，每个方格的柜子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复兴之路》《山腰上的中国—红旗渠》《生命摆渡人》《焦裕禄的九年洛阳岁月》《百年恰是风华正茂》，还有很多作为党员干部的必读书目。我忽然感觉我一直在寻找的浩然之气，在群山、飞瀑、荷塘、日月之间，更在眼前的浓浓书香之中，正凝神瞩目着我，向我款款而来。

我还把这个命题带到了两天的培训之中。第一天的开班式上，我看到了来自各个部门和行业的那么多学员和我一样坐在礼堂里。作为政策的执行者和一些制度的制定和设计者，确实很有必要在第一时间形成一种基于信仰的共识，抓铁有痕，踏实留印，知行知止，如果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么多人汇聚一堂，确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集中学习和研讨的环节，我们组召集人让每名同志介绍了自己的单位和工作情况，然后再各自自学，这种方式让大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熟悉了，让人耳目一新。研讨中，也是大家结合各自的岗位和工作特点，切入到有关决定相对应的描述中，这也是我们经常提的问题导向和目标导向。结合各自的工作实际，又体现了价值导向，大家讨论热烈，没有泛泛而论，彼此都很受启发。大家畅所欲言，但又没有海阔天空，工作中有交集的又彼此分享了经验和信息，传递的是满满的正能量。结业式上发言的几位同志，也都是结合自己在执纪监督、体制改革、数字经济、养老保险等自己从事的专业谈的体会和感悟，都是肺腑之言，很有辨识，很有深度，让我对于学习这件事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从培训说到学习和治学，我最推崇的还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的那三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天晚上，我也在反复思考，还写了四个方面的感悟和体会，其实也是四个层次，包括第一个层次的好读书，不求甚解，即便囫囵吞枣也是一种态度，比如一篇文章，你连通读都没有读完，就没有资格品头论足。第二个层次的既见树木，又见森林。至少要知道文章的纲领、条目、部分和分类，做不到条分缕析，也要见山有山，见水有水，见树见林。第三个层次的守正创新，与时俱进。要抽丝剥茧的对文章每一句的每一个表述和要义求其源，求其本。对每一个新的表述，都要用创新的思维到现实中找实证，这样才能思想常新，不落伍。第四个层次就是躬身入局，把自己的本职对应到有关的表述和内容中，就像一个机器上拧紧的每一个螺丝钉，所有愿景的既达都离不开每一个零部件的丝丝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衔接。我们常说系统集成，这也算是系统集成的一种理解吧！

四

从手册上我看到组里的十四五个学员来自不同的行业和领域，有从事执纪监督工作的，有负责企业审计的，有特种设备管理的，有国土测绘和森林公安的，还有人力资源管理的。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可能有的同志平时连见个面都难，所以大家都很珍惜学习培训和交流互鉴的机会，交流中也是敞开心扉，互学所长。对着名册，我把每一名学员都记在了心里。这期间，省公共卫生临床中心的金锋主任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他是全国结核外科领军人物，省肺结节健康大数据联盟首席专家，山东省十佳医师，省级最美医生，省“两好一满意”活动示范标兵。见他第一面就给人一种慈眉善目，有大情怀，大善良，大格局的感觉。

学习交流中，他和大家分享了带领团队坚守和创新的经历，向全国行业翘楚的目标迈进。他专业精微，对人真诚，他自己讲在工作中从不与大家计较，对名利始终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心态。他信奉行医就是积德行善，我记得他分享管理的经验就是放手放心让大家干，自己专注于一个可能出问题的点，如果这个“点”出现了问题，一定要深究细查刨根问底弄明白查清楚。这才是对待专业和本职负责任的态度，也是一种领导艺术。他说每周他都要安排时间，听分管科室负责人的汇报，主要汇报有没有投诉的和好人好事，病人对手术和治疗的满意情况，难题和问题的解决情况，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每一名同志都心怀敬畏地对待手中的权力资源，对待每一个病人和每一台手术。他的发言交流让我很受启发。做专业就追求极致和精专，做到全国最好；做管理就注重协作和配合，打造充满正能量的一流团队。这种人格和领导魅力很好地诠释了入仕的有为和出仕的无求。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不仅是对全会精神关于干部要求的生动实践，也是“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的最好注解。我苦苦寻觅的浩然之气，最生动，最鲜活的例子原来就在身边。

两天的时间，徜徉在校园里，我在“求是亭”驻足，我在“思源台”浮想联翩；我行吟在使命路、理想路、初心路、人民路，沿途所见“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要忘记走过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让我心潮澎湃，在学术交流中心的西侧墙上，镌刻的16个大字“实事求是，不尚空谈，坚持真理，修正错误”，随时提醒着自己心中的崇高信仰和肩负的光荣使命。处暑前后的两天，天光清流，云卷云舒，青山叠翠，满目清秀。从教室和礼堂出来，我每次都会穿行过路北路西的溪语四季，那里也有一片荷塘，荷叶田田，很多荷花正含苞待放，行走间，时时有清风扑面，清爽怡人之感。春之“沁园”，夏之“润园”，秋之“澄园”，冬之“汇园”，四季溪语，小桥流水，清泉流响之间，“望得见山，看得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荡漾其间的浩然之气就更加生动，更加真实，更具丰富质感了。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济南作家协会会员，烟台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