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轼说丨赣州城头，跨越十七年的齐鲁未了情

绍圣元年（1094），59岁的苏东坡自定州知州被贬往岭南。八月，老东坡与三子苏过和侍妾朝云等一行数人进入赣州，他们将从这里继续南行，翻越大瘐岭进入广东韶关境内的贬所惠州。

北宋时，这里因有虔化县虔化水故名虔州，历属江南路、江南西路，因兵灾不断，至南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以“虔”字为虎头，非佳名，故取章、贡二水合流之义，且保留虔字的底部“文”，诏改为赣州。

对老东坡而言，这是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说熟悉，一是47年前，年仅12岁的小苏轼就曾听父亲讲述亲历虔州天竺寺的轶事，二是17年前，他曾在密州看过鲁人孔宗翰带去的《虔州八境图》，并择后看图赋诗。说陌生，毕竟第一次亲临其境，此时，距父亲苏洵过世已28年，距孔宗翰在虔州担任知州已35年，据孔过世也已6年，自己郁闷孤独，身心俱疲。苏轼曵杖登上郁孤台，老友孔宗翰当年给自己展示郁孤台等虔州八境图的场景历历在目，观景忆画，处境生情，竟一口气为郁孤台写下四首五言绝句：

八境见图画，郁孤如旧游。

山为翠浪涌，水作玉虹流。

日丽崆峒晓，风酣章贡秋。

丹青未变叶，鳞甲欲生洲。

岚气昏城树，滩声入市楼。

烟云侵岭路，草木半炎州。

故国千峰外，高台十日留。

他年三宿处，准拟系归舟。在这首诗里，苏轼更凸显通过记述郁孤台秋景秋色，表达自己即将离家去国的无限眷念和郁郁情思。16年前，元丰元年（1078）春，时任徐州知州的苏轼应孔宗翰之请写下《虔州八境图》八首并引。其中的《郁孤台》则充满想象，烟云缥缈的画卷，一下子让苏轼联想到他曾任知州的登州蓬莱，他诗意中云霞明灭的海市蜃楼。

烟云缥缈郁孤台，积翠浮空雨半开。

想见之罘观海市，绛宫明灭是蓬莱。

虔州的士大夫们热情接待了苏轼，这也让他的内心略有丝丝慰藉。他们与苏轼将起当年孔宗翰带领大家裂石当土，浇筑铁水巩堤，修葺石城并筑楼纪念的场景，他们遗憾地称“诗文昔尝刻石，或持以去，今亡矣，愿复书而刻之”，时孔君既没，苏轼不忍违其请，于是又重新书写了当年的诗句，并做后序。在后序中，苏轼披露，熙宁九年（1076年），他们在密州交接知州工作时，孔宗翰就曾拿出《八境图》求文与诗，希望能送给虔州父老刻石留念。苏轼说，随后写的，不如如今看到的万分之一。自熙宁九年（1076）的中秋，苏轼与孔宗翰在密州结交至此，两人的友情已经延续的18年。据不完全统计，苏轼先后与孔宗翰的唱和诗多达25首，还不包括绍圣元年（1078）八月十九日写的后序，以及因孔宗翰中秋诗触发写下的名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密州匆匆一别，苏轼并没有答应孔宗翰的题诗之请，熙宁十年（1077），在徐州的苏轼忙于抗击洪水，与孔宗翰多有唱和，并再次收到孔求书与诗之请。

元丰元年（1078）春天，从密州知州升任京东东路提点刑狱的孔宗翰旋被通知担任陕州知州，孔宗翰遂取到徐州向苏轼告别，苏轼写下《送孔郎中赴陕郊》，并把写好的《虔州八境图》八首并引一并送给了孔宗翰……

绍圣元年（1094），苏轼在写下《虔州八境图后序》时，那年的中秋节才刚刚过去4天。苏轼在虔州的中秋夜，重新书写了在徐州所作的《彭城观月》，并作文以记：“余十八年前中秋夜，与子由观月彭城，作此诗，以《阳关》歌之。今复此夜宿于赣上，方迁岭表，独歌此曲，以识一时之事，殊未觉有今夕之悲，悬知有他日之喜也。”

阳关曲曰：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此刻，不知熙宁九年的中秋，和孔宗翰的那首“更邀明月说明年，记取孤吟孟浩然。此去宦游如传舍，拣枝惊鹊几时眠”是否一并涌上心头……（苏轼与山东（5）熙宁九年的中秋，属于东坡，属于孔宗翰）

自赣州一路向南至儋州。七年后，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正月，终于盼来“他日之喜也”，六十六岁的老东坡遇赦北归再过虔州境，三书郁孤台，宠辱不惊地写下：吾生如寄耳，岭海亦闲游。赣石三百里，寒江尺五流……

此刻，不知熙宁九年（1076）年他离别密州时写下的“莫笑官居如传舍，故应人世等浮云”是否一并涌上心头……

是年七月二十八日（公历8月24日），苏轼卒于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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