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轼说| 大雪,苏轼的“诗和远方”
如轼说
2024-12-05
大雪,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1个节气,冬季的第三个节气。太阳到达黄经255度,交节时间为每年公历12月6-8日。今年的大雪节气,在12月6日。大雪节气是干支历子月的起始,标志着仲冬时节正式开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也。”
苏轼一生与雪结缘,其诗文提及“雪”数量超500次之多,更因元丰壬戌之春(1082),躬耕于黄州东坡,大雪中筑堂居之,自号东坡居士而开人生之新境界。苏东坡在《雪堂记》中自谓:“苏子瞻得废圃于东坡之肋,筑而桓之,作堂焉,号其正曰雪堂。堂以大雪中为之,因绘雪于四壁之间,无容隙也。起居偃仰,环顾睥睨,无非雪者,苏子居之,真得其所居者也。”
大雪节气之后,寒流活跃,气温下降,降水增多,特别是进入腊月、正月,雨夹雪、雨转雪现象更加普遍。苏轼在诗词中就曾记录过这一现象。
熙宁八年(1075)正月,担任密州知州的苏轼夜宿修葺后尚未命名为超然台的北台,前日黄昏冷雨,寒夜气温骤降,一觉醒来,雪不知何时下、何时停,环顾茫茫四野,隐隐可马耳山的“两只马耳”,于是赋诗两首题于北台壁。
其一记载了雨转雪至雪晴的全过程,诗中也隐隐透露出苏轼五更即起来书房读书练字作“晨课”的自律,诗中的金句:“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如今已成为当地“跟着苏轼游诸城”的文旅名片。
黄昏犹作雨纤纤,夜静无风势转严。
但觉衾裯如泼水,不知庭院已堆盐。
五更晓色来书幌,半夜寒声落画檐。
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
在其二中,“遗蝗入地应千尺,宿麦连云有几家”,则诗化呈现了苏轼“心里始终装着百姓”的执政理念,既流露出对寒土深埋蝗卵的期待,也发出对来年收成的担忧。苏轼吟雪,从不无病呻吟,而是时常显现其心系民谟的平民情怀。
城头初日始翻鸦,陌上晴泥已没车。
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
遗蝗入地应千尺,宿麦连云有几家。
老病自嗟诗力退,空吟冰柱忆刘叉。
熙宁九年(1076)冬日“雨转雪”,苏轼雪夜独宿柏仙庵,对天气无常变化带来农事的影响喜忧参半:
晚雨纤纤变玉霙,小庵高卧有余清。
梦惊忽有穿窗片,夜静惟闻泻竹声。
稍压冬温聊得健,未濡秋旱若为耕。
天公用意真难会,又作春风烂漫晴。
熙宁十年(1077)除夕夜,苏轼密州知州任满赴京途中恰逢大雪,初一早,雪晴,苏轼继续赶路,途中雪又起,想起执政期间连年旱灾,如今这场雪虽然来的晚些,但正赶上种植春麦的时节,于是赋诗寄情,他幽默自喻鹅毛大雪打在身上、马上,感觉自己就像骑着一只白凤,他希望这场雪,能帮助密州的老百姓“吃上一口好饭”:
除夜雪相留,元日晴相送。
东风吹宿酒,瘦马兀残梦。
葱昽晓光开,旋转余花弄。
下马成野酌,佳哉谁与共。
须臾晚云合,乱洒无缺空。
鹅毛垂马骏,自怪骑白凤。
三年东方旱,逃户连欹栋。
老农释耒叹,泪入饥肠痛。
春雪虽云晚,春麦犹可种。
敢怨行役劳,助尔歌饭瓮。
元丰四年(1081)十二月三日,作杂记《书雪》:“今年黄州,大雪盈尺。吾方种麦东坡,得此固我所喜。但舍外无薪米者,亦为之耿耿不寐,悲夫!”表现出对劳动人民深切的同情与悲悯。
有意思的是,苏轼对“黄昏犹作雨纤纤”诗句情有独钟。元丰四年(1081)十二月,“大雪,有怀朱康叔使君,亦知使君之念我也”,于是填词《江城子》“以寄之”,再次记述了“雨转雪”时的天气、心气。上阙起首即二刷此诗句:
黄昏犹是雨纤纤。晓开帘。欲平檐。江阔天低,无处认青帘。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
使君留客醉厌厌。水晶盐。为谁甜。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雪似故人人似雪,虽可爱,有人嫌。
“雪似故人人似雪”,寓意人的品质要如雪之洁白晶莹,其以雪喻人,寓情于物的手法,景语与情语交互,引人哲思遐想。早在嘉祐二年(1059)冬,24岁的苏轼沿岷江、长年南行赴京师途中,就有舟中看大雪飘飘中的两岸青山,写下“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变尽沧浪髭”的传神诗句,化用晚唐诗人皮日休的“青山生白髭”,折射出青年苏轼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文学领悟力。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轼长达40年的仕宦生涯,除被限定在贬谪地外,赶路时长累计超过8年,其中就有多次大雪中奔赴“诗和远方”的经历。
在二十四节气圭表测影地黄河中下游地区,全年下雪最大的节气,既不是“小雪、大雪”,而是在农历正月、二月这一阶段,南方暖空气开始活跃,水汽开始丰富,而此时北方冷空气势力仍强,强强对峙,暖气流在密度较大的冷气流背上强烈、持久上升,遂可能降下大雪。苏轼的多篇“大雪”诗都记录了这一现象。
嘉祐五年(1060)正月五日,苏轼自荆州陆行赴京,二月行至河南开封尉氏县遇大雪,独留驿站,有客至,苏轼叫他一起喝酒驱寒,次日酒醒,客去不知名,苏轼作诗传神刻画了一幅驿雪生客对饮图。
古驿无人雪满庭,有客冒雪来自北。
纷纷笠上已盈寸,下马登堂面苍黑。
苦寒有酒不能饮,见之何必问相识。
我酌徐徐不满觥,看客倒尽不留湿。
千门昼闭行路绝,相与笑语不知夕。
醉中不复问姓名,上马忽去横短策。
熙宁九年(1076)十二月,苏轼离任密州知州以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移知河中府,熙宁十年(1077)正月,在由潍州、青州赶往齐州的路上一路大雪、时断时续,苏轼先后作多诗记大雪行迹,至济南,苏迟、苏适、苏远三个侄子早早就在济南城外迎接伯父一家。
敝裘羸马古河滨,野阔天低糁玉尘。
自笑餐毡典属国,来看换酒谪仙人。
宦游到处身如寄,农事何时手自亲。
剩作新诗与君和,莫因风雨废鸣晨。
天空中仍然下着小雪,苏轼“敝裘羸马”,裹着毯子以“牧羊的苏武”自喻,但亲人相见、老友相见还是让他心心念念。苏轼高兴地作阳关曲,与以诗迎接他的齐州太守李公择不断唱和。
济南春好雪初晴。才到龙山马足轻。
使君莫忘霅溪女,还作阳关肠断声。
在大雪节气中,苏轼也多次“汲汲强奔走”,并留下历史名篇。
嘉祐六年(1061)十一月,26岁的苏轼赴任凤翔府签判与弟辙别于郑州西门后,苏州作《怀渑池寄子瞻兄》,回忆起嘉祐元年(1056),与父兄赴京赶考时马死换驴骑行至渑池的囧事,苏辙原诗前两句,还隐隐透露两人相别时雪后路途泥泞的场景:“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苏轼作《和子由渑池怀旧》,就有“雪泥”切入。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苏轼的这篇大雪诗,为苏子瞻的人生寄寓首次设定了一个“飞鸿”形象,此后多次以“鸿”自喻;为汉语言文学贡献了一个成语:雪泥飞鸿;为世人留下首富有哲理的“人生如鸿”诗篇。
元丰八年(1085)十一月,任登州知州(治所在山东蓬莱)五日即被以礼部郎中身份召还的苏轼行至莱州,50岁的东坡先生雪后望海上三山,不知此行前途如何,遂想念安期、羡门、汉武帝等功成归隐仙贤,在飘然海上与汲汲还朝间作内心徘徊,最后以宋玉的《招魂》留下无限遐想。
农历十一月为仲冬,仲冬起于大雪节气,到冬至至腊月前一日毕。结合苏轼离登州时间,此诗中,一句“我行适冬仲”,明确诗作时间乃在大雪节气。
东海如碧环,西北卷登莱。
云光与天色,直到三山回。
我行适冬仲,薄雪收浮埃。
黄昏风絮定,半夜扶桑开。
参差太华顶,出没云涛堆。
安期与羡门,乘龙安在哉。
茂陵秋风客,劝尔麾一杯。
帝乡不可期,楚些招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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