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拉凌网
尹燕忠
2024-12-25
拉 凌 网
侯家赋
俗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凌上走”。
眼下又到了天寒地冻、湖面结冰的时节。
我不由得回想起了幼年时期观看东平湖面渔民们拉凌网的情形: 我的老家在东平湖东岸的旧县乡王古店。以前严冬里的东平湖,千里冰封,剔透的冰凌取代荡漾的碧波,向人们展示着北国水乡在冬季里“另类”的壮阔。
站在湖堤上望去,延绵数十公里都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眼望不到边际,远处的湖面被阳光照上去,就像玉一样闪闪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家乡的拉凌网是沿湖村民们自发组织的一项集娱乐、健身、取暖和收获的民间活动。一般在每年的冬至开始,到小寒过后的大寒时节结束。那时,湖面结的冰有半尺多厚,别说人在冰面上行走不用担心,就是千多斤重的地排车、独轮车都可以在冰面上自由滑行。 看到这种情形,村民们在家里呆不住了。他们都期盼到湖里捞点鱼虾,一是图卖点钱,增加点收入,好好过个年,二是也锻炼身体,不在家围着火炉子取暖。
于是,村民们就你招呼我,我联络你,到湖里拉凌网逮鱼。 拉凌网小组一般要二三十个精壮男劳力,妇女不允许下河,人少了也拉不动。他们个个要事先准备好带有钉子的“扎冰鞋”,以免鞋底打滑,用不上劲。凌网是十几米长的“肚带网”,还要带上几个木制大锤或榔头,安上一米多长的木柄,开山打石用的铁质大锤不行,因为铁锤力量过猛,砸到冰面会把冰块砸得粉碎,人就不能靠近冰窟窿了。再准备几根长长的竹竿,好把凌网从冰下面的一个冰窟窿穿到另一个冰窟窿。 一切准备停当以后,渔民们便成群结队、兴高采烈地来到湖边,孩子们也尾随在捕鱼的人群中,争相看热闹,或是帮助捡鱼。在下湖之前,首先要燃放几挂鞭炮,祭祀河神,祈祷能够捕到很多的鱼。然后,几位彪形大汉甩掉棉袄,抡起木质大锤,猛砸湖面上的冰块,每隔七八米就砸一个窟窿。待冰窟窿的直径有两三米,便开始下凌网。随着一根根竹竿在一个个冰窟窿里延长,人们便开始拉了起来。 拉凌网的几十个人必须具有团队精神和意识,步调一致,协同作战。他们个个不惧严寒,不怕摔跤,使出全身力气,拉着手中的绳子。有的手指被绳子勒破了,鞋子里灌满了水,全然不顾。随着号长一声声吆喝,他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拉着凌网缓缓行进。
那场面虽不及镜泊湖、查干湖冬捕“万尾鲜鱼出卧龙”那样壮观,但也是独具特色,热闹异常。 拉凌网的人群中最辛苦、最劳累的要数喊号子的号长和传递竹竿的水手了。号长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号子,就像战场上的指挥员一样,嘴里喊着号子,双手打着手势,整个身子一刻不停的在冰面上跳动。只听他高声喊道:“伙计们加把劲呀!使劲拉凌网呀!多逮大鲤鱼呀!回家炖鱼吃呀!”听到他的喊声,渔民们精神倍增,他们也随声附和道“哎嗨嗨吆!”“哎嗨嗨吆!”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吆喝声,回荡在整个湖面的上空,经久不息,更让拉网的人忘记了寒冷,增添了干劲。有时一个上午,号长要喊的哑喉破嗓,说不出话来。穿竹竿的水手则是更辛苦了,他看到竹竿从一个冰窟窿里钻出来。就迅速摘下凌网上的挂钩,在从另一个冰窟窿里重新挂上钩子,保证凌网在冰下快速行进。有时两只袖子里灌满了冰水,双手冻得失去了知觉,那也顾不得休息、暖和一会儿。 等到凌网拉到300-500米的距离,渔民们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收网。几十个人分两排,喊着号子从冰窟窿里向外提网。
此时渔民一个个精神饱满,喜上眉梢,人人都期盼多逮几条大鱼,有一个好收成。随着号长“一、二、三,起网!”嘹亮的号子,几十双钉鞋齐刷刷地落在冰面上,大家争相观看网里逮住了多少鱼。凌网被拉上冰面,足足有一千多斤,大鱼、小鱼应有尽有,鲤鱼、草鱼、鳝鱼、鲫鱼、虾米样样俱全,个个膘肥肉头。大鱼有的十几斤重,小的也有二三两。两只见那一条条刚出水的活鱼,在网兜里、冰面上活蹦乱跳,有的好似鲤鱼跃龙门,有的好似在跳芭蕾舞。顿时,渔民们的称赞声、欢呼雀跃声、鼓掌声再一次回荡在湖的上空。我的四爷爷身高一米八五,嗓门也高,每年拉凌网,大伙都推荐他担任喊号子的号长。一年,在起凌网时,他看到网里逮了一条二十多斤大鱼,高兴极了,就想一下子把鱼逮住,不小心被鱼一扑棱,鱼尾巴一扫,把四爷爷打倒在冰窟窿的边沿,幸亏大伙拉拽及时,四爷爷才没有掉入冰水里。尽管棉裤、棉袄湿透,可看到一网逮住了这么多鱼,四爷爷还是心里乐呵呵、热乎乎的。
一位长辈的爷爷看到四爷爷浑身湿透,冻得直打牙巴骨,赶紧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四爷爷换上。并且还逗趣的编了几句顺口溜:云汉(四爷爷的名字)四哥真英勇,看到大鱼打扑棱,赶紧去把大鱼逮,差点掉进冰窟窿,浑身湿透不说冷,今天拉网大丰收,回家咱把鱼虾炖,多让四哥喝几盅。 在湖面上,大人忙着拉凌网,孩子们也玩得十分开心。他们在冰面上有的抽陀螺,有的推铁环,但更多的是忙着捞鱼。大人刚砸开的冰窟窿,很久闷在冰下的鱼虾都想到冰窟窿里换换新鲜空气,孩子们就用笊篱、筛子或是舀子,就能捞到很多的鱼,让他们十分开心。 待收完网,清点好拉得的鱼虾、渔民们开始分鱼虾。他们也不用过秤,只是由召集人在光滑的冰面上,当着大伙的面,把大小的鱼虾平均搭配,按参加拉网的人数多少,分成若干堆。等搭配的差不多了,大家都认为公平合理,大小均匀,就各自拿上一份,高高兴兴地回家。
到中午或晚上,随着缕缕炊烟升起,喷香扑鼻的鱼香会从各家飘散出来,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有时,拉的鱼多了,大伙除各自分得一份外,剩余的鱼虾就用来“打平伙”。二三十人聚在一起,支上一口大锅,炖上一大锅鱼虾,每人盛上一大碗,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找块石头当凳子,还有的干脆就找个柴草窝,席地而坐。有时他们还用拉得的鱼虾,换上几斤烈酒,开怀畅饮。他们有时一边吃,一边总结经验和教训,哪里鱼最多、最大,以便下次在哪里砸窟窿、下凌网,期待逮到更多的鱼虾。其场面始终充满着热烈欢快、喜悦友好的气氛。 就这样,东平湖冬季拉凌网一直持续了几十年。每到严寒冰冻季节,湖里拉凌网的热闹场面,就会准时上演,渔民们拉凌网的号子声、庆祝收获的欢呼声也在东平湖上空久久回荡,清澈如镜的东平湖水也为他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证。
寒冬季节,在东平湖拉凌网已成为过去,也成了一种回忆。现在,尽管到了严冬封河的寒冬季节,我们那里的人们也不下湖拉凌网捕鱼捞虾了。因为随着天气变暖,湖面的薄冰层根本载不动人。
再说,经济富裕了,人们既不缺吃,也不愁喝,什么都不缺,也不用受那么多罪、吃那么大的苦了。一年四季,什么时候想吃鱼虾,有现代化的捕鱼工具和设施,到处都有新鲜乱蹦的鱼虾,唾手可得。可祖辈们下湖拉凌网的场面,始终印记在我的心头,他们那种不畏严寒、齐心协力、响彻云霄、惊天动地的号子声,让我永远不会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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