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大寒记
尹燕忠
2024-01-21
大 寒 记
胡宝林
大寒之日鸡始乳,
又五日征鸟厉疾,
又五日水泽腹坚。
天是白的,日是白的。日,是挣破白白的天心而显的一坨,染着晕。日没有一丝暖气气,雍峪沟又空又清,像是透明的。
崖头的几棵药树,孤孤的主干,斜向天空。最高一根上,悬挂着一颗巨硕的人头蜂巢, 像示众的首级。蜂已蛰伏,鹐过无数颗柿子的老鸹,已用尖嘴将巢内的幼卵食用,将蜂巢鹐出几个洞洞,让夜里穿过的风哭。
院内,核桃树的枝条,伸挓在屋顶之上,一动不动。老碗粗的梧桐树,树顶抽出几根修长的枝条,其间夹杂着折断的一簇枝叶。
门前,几片蜷缩的黄叶子被赶着往前翻滚,脚一踩,刺啦一声,响亮地碎了。往河里一看,白白的冰盘踞在大石头的空隙,听不见水声,河是干的。河沟的洋槐树、杨树、柿子树等兀自站立,有些直腰,有些斜身,有些侧棱,有些驼背,有些似僵死之蛇,有些如舞蹈之伶。几簇玉米秆斜斜挎挎,依靠在树干上。
坡上,落积着枯烂的叶子,摆着几捆干掉的辣椒秆秆。唯有几簇竹子, 绿着枝叶,轻轻晃动。
场里,麦草垛默默地蹲守。一行大葱,叶子枯黄,似草,要被埋没在一色黄土里。细瞧,有个别的绿茎,昂扬挺起,尖尖直竖,有些则歪歪斜斜,倒伏在土里,成为黄色中绿色的点缀。翻过的一绺干疙瘩土旁边,一片是菠菜,深绿的叶片,窝在黄黄的杨树叶的空隙;一片是小白菜,已经剜取了菜朵,只留下根部的余叶,烂在地里。
场边,是一大片麦田。一大方像毯子似的绿色铺展在这里,像是天上的绿茵足球场掉落到沟里一样,又像是从春天空降到冬天来的一样不真实。这一片绿色,静谧、安然,润泽人的眼睛,一扫黄色的山梁、褐黑的树木还有黄土的苍凉之气。但慢慢走近,绿色淡去,麦田里夹杂着枯叶,麦苗的叶子干干的,有些拧着,一个个都在抖动。风不知从何而来,若无骨,只有在竹叶和麦叶的尖尖上才能寻到它的痕迹。
家家门户洞开,却不见人影,门框上的对联旧了。人明显感觉到今日与昨日地气的不同,都加了衣裳。女人穿上了绿色的厚棉袄,男人穿上了厚棉裤。女人给炕眼喂饱了柴火,把炕烧得热乎乎的,一整上午不下炕。午饭是一大碗面条,绿的蒜苗、黄的鸡蛋、红的辣子堆在面上, 男人搅匀后吃得哧溜哧溜。女儿回娘家帮忙来了。男人从窖坑里掏出两大鋬笼红萝卜,女儿,加了件棉背心,又戴了帽子,将结冰的水龙头用麦草火烧化,用盆接了水倒在鋬笼里冲洗,然后摇着鋬笼,红萝卜就在里面挤疙瘩翻滚,在白白的日头下。
春节就这样走来了。
胡宝林:陕西宝鸡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作品刊发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延河》《时代报告》《散文百家》《海燕》《回族文学》《小品文选刊》等报刊,上榜“2017中国散文排行榜”。作品被全国多省市作为高考、中考模拟测试题,收入多种选本。
获冰心散文奖、孙犁散文奖、第二届丝绸之路青年散文大赛银奖、全国报纸副刊年度佳作奖、第六届秦岭文学奖、《美文》杂志征文奖、“美丽秦岭我的家”全国创作大赛奖等奖项。
出版散文集《时光简:二十四节气里的寻常生活》《此生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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