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颗明亮的星

 展恩华

时间的流逝总是让人无可奈何。还没来得及欣赏旭日升，转眼已是夕阳红。

许多绚烂的瞬间凝成了永恒的光华，许多平凡的往事掩藏于时光的深处，有些事虚幻得如镜花水月，过后便如一场廊桥遗梦，了然无痕。而有些过往，看似平淡无奇，但经过作家笔墨的打磨，也可化作一种恒久的记忆，并可生发出历久弥新的价值。

近日，年逾古稀的文学老友王茂长先生，把一大摞厚厚的书稿送到我手上。仿佛在一个严寒的冬天猛然看到了一抹青翠欲滴的新绿，眼前豁然一亮，心中一阵惊喜。

这是茂长兄又一部正待出版的散文集初稿，写的全是他《记忆中的风景》。在绵长的胶片放映中，我看到一个个《孤独》的身影，在《星月下赶路》，涉过《洼地》，跨过《河溪》，穿越《山林》，攀上《鲁中天梯》，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那《太阳》的《光暖》终于如《沐浴》一般洒在《春寒的山坡》，同时，也洒在追寻者的心坎上。

《钟爱的微笑》是从人的心灵深处开出的最美花朵，定格为永不凋落的《玫瑰的景象》，绚丽在时光的长河。

人，永远是风景的核心。《堂哥》《二憨》《二孬叔》《傻儿》，还有《老马这人》，许许多多泡沫一样生生灭灭而又生生不息的人们，他们的命运纵然千差万别，却无一不是在为了生活和生存的路上而辛劳《奔波》者。他们起早贪黑‌，‌弯腰劳作，‌头顶烈日，栉风沐雨。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吃得比猪还差。但他们的心中永远充满着希望，他们播下的每一粒种子都饱含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他们撒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承载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他们骡马一样地生活着，但他们从来不失高贵的品格和尊严。爷爷自有《爷爷的脾气》，古城自有《古城的坚强》，纵然，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半脸婶》也能用劳作演绎出动人的《过年变奏曲》。他们的快乐感是苦楝树上开出的花，阳光一样的灿烂，兰蕙一样的芬芳。

叶兰，一位善良的农家妇女，心里时时处处为他人着想，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彰显着中华民族特有的博大情怀。老马虽说是一位民办教师，却为了孩子的命运能得以改变，兀兀穷年地伏案工作，纵然半生清苦也无怨无悔。那位护坡的老汉，为了捍卫公家的手电筒而不惜搭上自己鲜活的生命。这种“可悲”的惨剧，却凸显着一个平凡人的崇高品格！大字不识的爷爷为了民族解放把儿子送往战火纷飞的战场，在儿子的坟头前，他所有的崛强都变得异常地柔软。他对不住儿子，却没有辜负我们这个英雄的民族！

书中所写都是平平凡凡的小人物，他们《碗》里乃至《饭桌上的菜》不过是灰灰菜、荠菜、马齿苋，是榆钱、榆叶、槐树花，吃的是地瓜干，喝的是照人汤，日子过得很清苦。他们满面菜色、瘦骨嶙峋，他们弯腰弓背，气喘如牛。但，他们却像守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守护着道德良心、尊严情操。他们是最不起眼的一块块基石，正是再平凡不过的他们铸就了一个民族的伟大！

农民出身的茂长兄，对故乡的土地一往情深。《老井》《老房宅》《家乡的麦田》《生产队的菜园》《村庄的玫瑰地》构成了他这部散文集的主体意象，《母亲的龙头节》《失落的镰刀》《手写的书信》《夏日的葵扇》《难以小觑的古镇》《这人·这景》《那只家鹅》，这些《镶在脑仁的往事》，虽说已是过往云烟，但在茂常兄的细腻而质感的笔下却电影重放般地历历在目、栩栩如生、活色生香。

茂长兄是写作的高手，描摹细致，用词讲究，善于从高处着眼，从小处切入，更善于从时代的进步和落差中凸显变化，让文章笼上一层挥之不去的沧桑，让心灵发出难以遏止唏嘘。然而，无论写什么、无论怎样写，赞美始终是茂长兄恒久不变的主题。

我从茂长兄的文章里，读到的都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可贵，比如善良、宽容，比如付出、奉献，比如快乐、希望，比如坚守、信念。在铜臭四溢、道德沦丧的今日，读这样的文章更彰显出非凡的意义和价值。

这本散文集多是回忆性文章，多是记忆中的往事。由于时代的原因，生活的底色自然是黯淡的。可茂长兄却单单选择了《天上那颗星》作题目。这其中定然有着茂长兄的良苦用心。

《天上那颗星》写的是在那个特殊年代，因崇拜大作家巴金而去上海拜访而不遇的事。

茂长兄和我一样，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内心也有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年青时的茂长兄就有一个作家梦，渴望能像巴金一样从社会现实出发，关心社会问题，关注普通人的生活，做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用自己的才华建立起个人的精神家园、文学世界。为达到这个目标，老王几十年如一日地孜孜追求。纵然在生活的逼仄下，也没有放弃过。巴老是一颗灿烂的巨星，高悬于遥远的天际。巴老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虽不能及，但心向往之——这是我们的理想，这是我们的追求。正是这种理想追求，为茂长兄的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源泉。这，也许是茂长兄不断取得文学业绩的根本原因吧！

儿时的我，也常常在万里晴空的夜晚，久久地仰望星空。满天星斗如同撒在黑色绸缎上的钻石，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我也在苦苦寻找自己心目中的那颗星。

那颗星，就是光明，就是希望，就是力量，它照亮了现实的黑暗，也照亮了人心灵的迷茫。它是人生命海洋里的航标，纵然在最黑暗的日子里，也不会失去前行的方向。

有星光在，希望就在。正是有了天上那颗星的烛照，我们才得以在人生的路上越走越远、也越走越高。

现在，我和茂长兄一样，都跨入了老年行列。静水流深。岁月在不动声色间带走了许多东西。可贵的是，人已古稀，茂长兄也没有老年迟暮的萎靡消沉，依然葆有青年般的激情和活力。在喧嚣的世界里，静静地坐在一隅，慢慢地梳理着曾经的往事，用着一枝生花的妙笔，让往事再度以鲜活的形象呈现出来。这些鲜活如初的故事，像是当年吃过的野菜，口味虽说不佳，但对于当下的人和社会，却有了一种“健康”层面的意义。

这就是茂长兄散文的价值所在。

余生悠悠映晚霞，岁月静好度年华。红尘纷扰置身外，只愿落笔皆成花。虽说来日无多，但，天上那颗星照着，心中那颗星亮着，我们的余生就不会暗淡。文学让灵魂有了皈依的家园，让生命有了栖息的港湾，只要我们继续着持之以恒和努力，不管成功失败，结局都可称得上圆满。

写到这里，已是深夜。推开窗口，仰望长空，心中的那颗星依旧镶嵌在蔚蓝的天幕，分外璀璨，格外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