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 | 掰香椿
尹燕忠
04-06 12:59
乡村记忆 | 掰香椿
清明一过,天气就一日比一日暖和了起来,气温也逐渐稳定。小时候,大人们只有等过了清明,才允许孩子们脱去穿了一冬天的厚重的棉袄棉裤,穿上母亲为我们织的毛衣毛裤,瞬间就觉得身轻体健了很多,心情也会美美的。
记忆中,过了清明,院子旁的两棵香椿树就要偷偷发芽了。我的故乡是一个小山村,这里土地肥沃、林木茂盛,不仅有香椿树,还有臭椿树,它们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香椿树要比臭椿发芽晚,叶子外形极为相似,只是臭椿的叶子表面有一层厚厚的绒毛,凑近用鼻子闻,能闻到强烈的刺鼻的味道,似乎带着一股臭味,这大概就是它为什么被称为臭椿了吧。而香椿的叶子是光滑的,叶子表面就像被涂了一层蜡,光滑油亮,闻起来还有一股诱人的香味,所以备受人们青睐。
香椿也会成片地生长,村子里的十几户人家几乎房前屋后或鸡圈猪圈旁总会长一片香椿树,成片生长或根部离得很近的树是没法长成参天大树的,只有经过主人的修剪,将旁边的拔掉,只留一棵独苗,它才能长成枝干挺拔、高耸入云的大树。当然这样的大树是等着用木材的,山上多的是树,所以谁也不去修剪它们,这样摘取香椿更方便一些。
清明过后,我就每天都跑到香椿树下观察,看它有没有发芽。可一连好几天都看不到香椿的嫩芽,我便不再去看了。一场春雨后一个周末,我还在甜甜的美梦中沉沉地睡着,奶奶却叫我起床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只见她左手里拿着一把铙钩,右手提着竹篮,要我和她一起掰香椿。一听掰香椿,我顿时清醒了,一咕噜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和奶奶出门了。
我们来到老屋旁一片废墟里,这是一个只剩半截石头墙壁的破院子,这里四面防风,阳光充足,一片高矮不一的香椿树枝头已萌发出嫩芽,色泽绛红的叶子紧紧蜷缩在一起,还未走近馥郁的香气已悠悠飘来。低矮的树技我踮起脚尖伸直胳膊就可以摘下,高一点的奶奶用铙钩将树枝轻轻钩回来,我站在一旁掰,我们只拣那些大点的,已长出两三对叶片的枝条掰,让那些小的再多长几天。不一会儿,我们就掰了半篮子。奶奶说够吃了,让那些小的再长几天,我们回家了。
奶奶坐在灶台旁,一边烧火一边择香椿。等锅里的水烧开,奶奶把清洗干净香椿芽倒入沸水锅中焯烫,瞬间,满厨房氤氲着醇厚的鲜香,那味道钻进鼻腔,勾得肚子里的馋虫直闹腾。不一会儿,焯好的香椿芽褪去绛紫,转为鲜绿,奶奶用笊篱捞出过一遍凉水,沥干,切碎,倒入一个盆里,加入面粉和水,盐、花椒粉调味,再用一双筷子娴熟地搅拌成面糊。
奶奶开始摊饼了,我便在一旁烧火,可眼睛却始终围着奶奶转。锅里的油冒烟了,奶奶便舀起一勺面糊倾入锅中,“嗞啦” 一声,香气扑鼻,面糊在热油的拥抱下迅速膨胀,奶奶用铁铲将面糊按压成型,烙一会翻面,金黄的饼子中透着点点翠绿,看得我口水直流,奶奶笑着责怪道:“馋猫!只惦记着吃,添柴呀!”我便胡乱地往灶台里加一些干树枝,生怕一转眼锅里的饼消失。待另一面煎熟,奶奶将饼铲入碗里,递给我,馋了好久的香椿饼终于吃到了,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烫的我边哈气边咀嚼,外酥里嫩,香椿独特的清香与面粉的醇厚完美融合,那滋味,是独属于春天、独属于奶奶的。
再后来,我长大成人,奶奶每年都给我捎来头茬香椿,我也学着奶奶的样子摊饼,做香椿炒鸡蛋,却始终吃不出原来和奶奶一起掰一起吃的味道了,大概是由于我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再也没有那种急切的期待了。
如今想来,那一盘盘香椿饼,承载的不只是味蕾的享受、对故乡的思念,更是奶奶对我无微不至的疼爱。香椿芽富含多种维生素与矿物质,健胃理气、润肤明目,在物质匮乏的往昔,它是大自然予农民最珍贵的滋养。而奶奶用她粗糙却灵巧的双手,将这春日馈赠化作爱与温暖,揉进每一个平凡日子,让我在成长岁月里,无论走多远,只要忆起那香椿芽,心间便有暖流淌过,那是故乡的味道,是奶奶的味道,岁岁年年,永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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