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轼说丨苏东坡：明朝端午浴芳兰

苏轼的24节气（23）节日篇 苏东坡：明朝端午浴芳兰

端午节与春节、清明、中秋并称，为中华民族四大传统节日之一。在古代民间，端午节又有天中节、重五节、端阳节、浴兰节、龙舟节等20多种风俗活动。

端午之名，最早见于西晋周处（236~297）《风土记》：“仲夏端午，烹鹜角黍，进筒粽。”其注日：“端，初也，谓五月五日也。”作为节日起源，端午最早可追溯至东汉。应劭《风俗通义》中有“五月五日，以五䌽丝系臂，辟兵及鬼，令人不病瘟”记载。

厉新昌/摄

自古以来，人们对于端午习俗起源有多种看法，但辟疫和纪念始终是并行的两大主题。虽有纪念伍子胥、曹娥、越王勾践等多个地域性传说，但自秦汉以后，以“纪念屈原说”由沅湘渐传至全国，并延续至今，成为两千多年来传承不衰的“端午最强音”。

值得一提的是，苏轼并未排斥端午为纪念曹娥一说。在其创作的端午帖子词中，就有“忠臣谅节今千岁，孝女孤风满四方。不复巫阳占郢梦，空余仲御扣河章”（《太皇太后阁六首》之五）一诗，将屈原与曹娥并列纪念，并用宋玉为屈子《招魂》作赋，夏统哭曹娥《河女》之章分别予以阐释。

但无可否认，苏轼一生以屈原为题材创作的歌赋诗状等高达24篇，以端午为题材写过的诗词文诏等超过40篇。这些，均是展现宋代价值取向、官制民俗的丰厚宝藏，也是观察北宋端午风俗流变的重要文献。

01苏轼与屈原

同祖高阳氏，持节道忠直

先秦时期的屈原，在《离骚》一开始就阐明自己的出身：“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北宋眉山苏洵在《苏氏族谱》中追溯：“苏氏出于高阳，而蔓延于天下，唐神龙初，长史味道刺眉州，卒于官。一子留于眉。眉之有苏氏自是始”。

高阳氏是黄帝之孙颛顼，初国高阳称帝，故以国号为姓氏，高阳氏六世孙樊之子封于苏（今河北临漳县），因以封地为姓，苏味道是河北栾城人，应属高阳氏赵郡一枝，故苏轼常称“赵郡苏轼”，苏辙将诗集取名《栾城集》。

从血脉基因和精神谱系看，屈原因直谏楚王而被放逐，愤然投江，苏轼也因多次直言进谏被屡遭贬谪，两人的大节忠直都源于骨子里同祖同源的DNA。

 纪念屈原 

 投饭救饥渴，遗风成竞渡 

梁·吴均《续齐谐记》记载：“屈原五月五日投泪罗水，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简子贮米投水以祭之。”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记载：“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所，并命舟楫以拯之……”

嘉祐四年（1059），24岁的苏轼在父亲苏洵带领下沿江出川，十月行至忠县，见有屈原塔，遂赋诗抒怀。这也是苏轼最早写屈原的诗文，《屈原塔》可谓对屈原认识及自身人生定位的集大成之作。

楚人悲屈原，千载意未歇。

精魂飘何处，父老空哽咽。

苏轼凭吊诗句后，遂再现了当年百姓往江中投食喂鱼以换屈原全身，以及龙舟竞渡的端午遗风。

至今沧江上，投饭救饥渴。

遗风成竞渡，哀叫楚山裂。

屈原古壮士，就死意甚烈。

世俗安得知，眷眷不忍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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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以屈原为榜样，阐释了自己的名节观、富贵观、生死观，可谓见贤思齐、发自肺腑的真情流淌：

古人谁不死，何必较考折。

名声实无穷，富贵亦暂热。

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节。

苏轼一生仰慕、追随屈原。明人蒋之翘在《七十二家评楚辞》中引苏轼言曰：“楚辞前无古，后无今”，又曰：“吾文终其身企慕而不能及万一者，惟屈子一人耳。”

苏轼极推崇《离骚》，“盖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极同情屈原的遭遇，“伊昔放逐兮，渡江涛而南迁。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极称赞屈原的忠贞并立志作这样的人。

 追随屈原 

 愿储三年艾，不作九辩文 

元祐元年至元祐三年，苏轼任翰林学士。按宋制，立春、端午等一年八节，皇帝会诏令翰林作诗，贴于宫廷门帐，故名帖子词。这期间，苏轼为皇帝阁、太皇太后阁、太皇后阁、皇太妃阁、夫人阁，一共写了27首端午诗，在这些流水作业、批量生产的应景诗中，苏轼还是几次提到端午的本意，巧妙进谏。

端午，文武百官也会向皇帝进献镜子，洪迈《容斋随笔》记载：“唐世五月五日扬州于江心铸境以进，故国朝翰撰端午帖子词多用其事。”《唐国史补》也记戟：“扬州旧贡江心镜，五月五日扬子江中所铸也。”元祐三年（1088）端午，在写给皇帝阁六首之五中，苏轼就熟练运用了这一典故。

将余交翟转回廊，始觉深宫夏日长。

扬子江心空百炼，只将《无逸》鉴兴亡。

诗叙苏轼作为哲宗老师给小皇帝侍讲完毕后走至回廊，感受到宫里的炎热暑气，遂想起唐代为祈雨在扬子江心铸放的那块江心镜。苏轼含蓄地称，那块江心石如今已不起作用，惟愿哲宗能以《尚书》中的“无逸”思想，作为感知兴亡的镜鉴。

洪迈在《容斋五笔》中说，“端午故事，莫如楚人竞渡之的。盖以其非吉祥,不可施诸祝颂,故必用镜事云。”苏轼考虑到不宜将此不吉祥的事作为端午节祝颂，故用镜鉴之曲笔劝谏。

时哲宗年幼，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苏轼在为太皇太后阁写的六首帖子诗中，就有两首写到屈原，表达也极得体。其四诗曰:

今节陈诗岁岁新，从官何以寿吾君。

愿储医国三年艾，不作沉湘《九辩》文。

苏轼说，今年端午节翰林们都在写新诗，我们这些随从侍臣能有什么可以使国泰君寿呢？我愿意采储三年能为国家禳毒驱灾的艾草，衷心祝愿不再有若屈原之悲剧发生。

02苏诗映习俗

身随彩丝系，心与昌歜苦

从中华民族传统价值旨趣看，端午节，应该是防疫祈福的卫生保健日。

关于端午起源，亦有夏至说和恶月恶日说。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载：“夏至节日食棕，周处谓角黍，人并以新竹为筒粽。”据此说，吃粽子亦并非是源自纪念屈原，时间也并非固定于在五月五日。一年之中，五月阳气最盛，这时五毒并出，古人有“勿举五月子”的说法。从术数上看，五月五日，两个阳数相重，故又有恶月恶日说。这一天午时太阳在天空正中，阳盛至极点，故又称此日为“端阳”，先人普遍认为在这一天驱邪、祛病可以借助上升的阳气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资料显示，系五彩丝、辟兵缯等驱邪避疫的祈禳之礼，自文魏晋始就已定型。

苏轼在《皇太妃阁五首》之三首中就有：“辟兵已佩灵符小，续命仍萦綵缕长”的诗句。

元丰七年（1084）五月五日，自黄州（今湖北黄冈）谪居五年的苏轼被神宗皇帝移至汝州（今河南平顶山）任团练副使，行至筠州（今江西高安），与贬谪于此任兼盐酒税的弟弟苏辙一家七年后终于团聚。这一天，在三个侄子苏迟、苏适、苏远陪同下，游览大愚山真如寺，作端午诗纪行。

一与子由别，却数七端午。

身随彩丝系，心与昌歜苦。

苏轼披露，是日，大家都臂系辟邪的彩线，极具仪式感。宗懔《荆楚岁时记》载：“以五彩丝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一名长命缕，一名辟瘟缯，一名无色丝。”由于和弟弟一家七年未见，思念之苦犹如腌制的菖蒲根一般苦涩。《荆楚岁时记》记载：“端午，以菖蒲一寸九节者，泛酒，以辟瘟气。”昌歜，是以菖蒲根切制成的咸菜，又称菖蒲葅。古代端午也有食菖蒲葅之俗。范成大《代儿童作端午帖门诗》中亦有“黍筒小费名田课，昌歜多浮乐圣杯”之句。

今年匹马来，佳节日夜数。

儿童喜我至，典衣具鸡黍。

水饼既怀乡，饭筒仍愍楚。

苏轼说，侄儿们听说自己要来，非常高兴，典衣买鸡置黍，作家乡的汤饼寄情，飚四川话，包米粽凭吊屈原。

谓言必一醉，快作西川语。

宁知是官身，糟曲困熏煮。

独携三子出，古刹访禅祖。

高谈付梁罗，诗律到阿虎。

归来一调笑，慰此长龃龉。

醉意中，苏轼想到仍在江边监酒税的弟弟，还是略有些遗憾。在真如寺，自己与长老大愚禅师照公谈禅论诗，话题从苏迟（小名梁）、苏适（小名罗）一直谈到年龄最小的虎儿苏远。回到家中与弟辙畅谈，彼此都露出久违的微笑。

 宦途抒怀 

 菰忝连昌歜，琼彝倒玉舟 

“此去宦游如传舍，拣枝惊鹊几时眠。”

苏轼担任知州时度过的三个端午，其诗情折射出北宋起伏跌宕的政治生态，以及苏轼“为官何事最畅然”的从政心态。

元丰二年（1079）八月，“乌台诗案”爆发，苏轼的仕途由此产生重大变故。是年五月五日，是苏轼自徐州知州改任湖州知州后的首个端午日，他遍游湖州诸寺并赋诗《端午遍游诸寺得禅字》寄情。

肩舆任所适，遇胜辄留连。

焚香引幽步，酌茗开静筵。

微雨止还作，小窗幽更妍。

盆山不见日，草木自苍然。

忽登最高塔，眼界穷大千。

卞峰照城郭，震泽浮云天。

深沉既可喜，旷荡亦所便。

幽寻未云毕，墟落生晚烟。

归来记所历，耿耿清不眠。

道人亦未寝，孤灯同夜禅。

苏轼乘坐小轿任性而适，遇到胜景便游览一番，或焚香探幽，或品茗开筵，蒙蒙细雨，时作时停，寺院小窗，清幽妍丽，四面环山，如坐盆中，草木郁郁葱葱，自生自长，好不惬意。当诗人登上湖州飞英寺中的飞英塔时，放眼观看大千世界，笔锋陡转，又是一番境界。

此后，苏轼历经“乌台诗案”劫后余生，黄州近五年贬谪后被重新起用，在“人生逆旅”中攀升高位，又遇新旧党争，既为新党排斥，又为旧党不容，元祐四年（1089）自乞外任杭州担任知州。他下车伊始，就张罗救灾，设置病坊，开浚茅山盐桥二河，复修城内六井。元祐五年（1090）四月二十八日，以以工代赈方式动工疏浚西湖，以彻底解决杭州饮水、灌溉、航运已经环境美化的事宜，进展顺利。

是年五月五日，苏轼登上西湖十三楼，赋《南歌子》，写下他此生最为快意畅达的一首端午词。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

菰黍连昌歜，琼彝倒玉舟。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为民办实事的政治抱负得以初步实现，其成就感、幸福感弥漫全词，以为民情怀为底色，苏轼借景抒怀，尽显激越飞扬之英气。词的下阕，苏轼以家家吃粽子，饮菖蒲酒、食菖蒲葅，杯盘错杂之状，渲染端午节的快乐气氛。此刻，苏轼心中再无“心与昌歜苦”的伤感，而以平民的歌声飞绕碧山蓝天而共鸣共情。

元祐六年（1091）正月，56岁的苏轼自杭州内调为吏部尚书，五月底至京，不断遭遇旧党贾易、赵君锡等攻击，朝廷只好将他们双方罢免外放息事。元祐七年（1092）的五月初五，是自颍州知州改知扬州的苏轼度过的一个最为萧瑟的端午，如果不是《到官病倦，未尝会客，毛正仲惠茶，乃以端午小集石塔，戏作一诗为谢》的诗题，以及诗中仅有的一句“歌舞菰黍节”，几乎感受不出任何的佳节气氛。

 医者艾情 

 太医初荐艾，斗草得珠玑 

瑞午药俗是宋代的典型特征之一，据说是皆因此日药物之药效最佳。陈元靓在《岁时广记》中引《四时纂要》曰：“端五日，采百药亩，以品数多为妙，不限分两，春取其汁…曝干，治一切金疮，血立止，兼治小儿恶疮。”

民谚有“端午节前都是草，到了端午便成药”的说法，盖因端午日阳气旺盛，百草入药药效最佳。《梦粱录》亦有“五日采百草，修制药品，为辟瘟疾等用，藏之，良验”记载。苏轼在端午诗文中，既有对艾草的文学书写，也不乏作为医者对艾草运用的生动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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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采艾，源自上古五日储药习惯。苏轼在端午帖子词中多次提及采药习俗。

采秀撷群芳，争储百药良。

太医初荐艾，庶草验蕃昌。

——《皇帝阁六首》其二

诗一二句，据《夏小正》云：“此日（指五月五日）蓄采众药，以蠲除毒气”，三四句谓太医献艾选材，据《荆楚岁时记》：“端午日采艾，谓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书·洪范》：“庶徵：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也就是说，好的草药，须风则风来，须雨来雨来，寒热日晒俱佳才滋润丰茂。

魏晋南北朝时期，每年端午节人们群出郊外采药，插艾门上，以解溽暑毒疫，衍成定俗；收获之余，往往举行比赛，用草作比赛对象；唐朝后斗百草愈渐成为妇女孩童的节日游戏。《年华记丽》：“端午结庐蓄药，斗百草，缠五丝。”《荆楚岁时记》亦有“五月五日，四民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元祐三年的端午前，苏轼就把这一游戏写入《夫人阁四首》之一。

肃肃槐庭午，沉沉玉漏稀。

皇恩乐佳节，斗草得珠玑。

此外，端午还有在门上挂艾人和桃印的风俗。苏轼在《皇太妃阁五首》之五中就提及这一风俗。

良辰乐事古难同，绣茧朱丝奉两宫。

仁孝自应禳百沴，艾人桃印本无功。

《后汉书·礼仪志》载：“桃印长六寸、方三寸，五色书文如法，以施门户。”又云：“五月五日，朱索五色印为门户饰，以难止恶气。”然而，苏轼却说艾人、桃符斗是些没用的摆设，祛除百病，最根本的是仁和孝。

苏轼尊古而不泥古，凡事均有自己的见解。他在《东坡志林》中，曾作《桃符艾人语》寓言，对诗中这一观点进行轻松幽默的阐释。

桃符仰骂艾人曰：“尔何草芥而辄据吾上？”艾人俯谓桃符曰：“尔已半截入土，安敢更与吾较高下乎？”门神傍笑而解之曰：“尔辈方且傍人门户，更可争闲气耶！”

苏轼对艾草治病更是身体力行，他在《苏沈良方》中专门对《艾人着炙法》做了介绍：“端午日日未出，于艾中以意求其似人者，辄撷之以灸，殊有效。幼时见一书云尔，忘其为何书也。艾未有真似人者，于明暗间，苟以意命之而已。万法皆妄，无一真者，此何疑焉？”

此外，他在寓言集《艾子杂说》中，虚构的一个主人公即艾子，饱含“以治病之艾”取治国之法深意。

 放粽生活 

 翠筒初裹楝，芗黍复缠菰 

端午节，粽子无疑要居美食C位。苏轼笔下的粽子，粽子叶不同，粽子馅各异，吃起来可热可冰，读来不禁令人生津流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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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茭白粽。《风土记》有“端午献角黍，用菰叶裹黏米为之，以象阴阳相包之义。”菰黍，即以菰叶裹黏米制作的粽子，以茭白米和黄黏米为馅，以茭白叶包裹蒸食。苏轼在《太皇太后阁六首》之二，有“日永蚕收簇，风高麦上场。朝来藉田令，菰黍献时芳”称颂。

二是竹筒粽。《夫人阁四首》中的“五綵萦筒秫稻香”，即是指以高粱、稻米为馅，放入竹筒中，再缠裹五彩丝线。

三是水果粽。《皇太后阁六首》之五描写了端午节，不但有果盘，还有果粽的怡人场景，苏轼曰：“不独盘中见卢橘，于时粽里得杨梅”。

四是冰粽。《皇太后阁六首》之三就写了冰粽组合：“翠筒初裹楝，芗黍复缠菰。水殿开冰鉴，琼浆冻玉壶。”其中“翠筒”以苦楝子叶包裹。“芗”同“香”，如紫苏之类的香草，“芗黍”即香米，以菰叶缠裹。把粽子和冰酒放在一起，大热天，吃起来，心里一定拔凉拔凉的。

03美景美意

万岁菖蒲酒 端午浴芳兰

北宋端午节，有浴兰汤，饮菖蒲，佩戴辟邪符，手臂缠绕五色彩丝带续命的风俗。

万岁菖蒲酒，千金琥珀杯。

年年行乐处，新月挂池台。

——《皇太后阁六首》其二

以菖蒲泡酒，于端午饮用，可以除疫长寿。《荆楚岁时记》有“或缕或屑，泛酒以避瘟气。”《大戴礼记》记载：“五月五，蓄兰沐浴”。

元丰四年（1081）五月初五，时任黄州知州的徐大受请苏轼饮酒过节，苏轼作《少年游》赠之，词中盛赞徐大受治郡有方，讼庭人稀。

银塘朱槛麹尘波。圆绿卷新荷。兰条荐浴，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

好酒沈醉酬佳节，十分酒、一分歌。狱草烟深，讼庭人悄，无吝宴游过。

银亮的池塘，朱栏倒映在淡黄色的水波里，团团的绿叶托起清新的荷花。用兰叶浸水洗澡，用菖蒲酿酒喝，天气清明而暖和。好久好近，佳节令人沉醉，歌酒欢唱，监狱里的草已疯涨，公堂上悄无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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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在黄州的另一个端午，也值得一书。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五十六记载，苏轼是元丰八年(1085年)五月“戊戌（六日），诏责授汝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苏轼复朝奉郎、知登州”的，也就是说，过完50岁的端午后，苏轼已是名义上的登州知州了。是年十月十五日，苏轼到登州任所；二十日，以礼部郎中召还。十一月初，离登州赴京。十二月上旬，抵京，由此开启了他仕途上最后一段高光时刻。3年后的元祐三年（1088）五月，苏轼在端午帖子词中，即以“万岁菖蒲酒”恭献皇太后。

 佳人佳节 

 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苏轼晚年先后被贬谪惠州、儋州。在惠州，度过的两个端午，均由侍妾朝云陪伴，侍奉苏轼23年的朝云“忠敬若一”，也成为老东坡晚年的灵魂伴侣和精神寄托。

绍圣二年（1095）五月四日，苏轼于寓居的合江楼上作《殢人娇》赠朝云，写得情深意切。

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朱唇箸点，更髻鬟生彩。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好事心肠，著人情态。

闲窗下、敛云凝黛。明朝端午，待学纫兰为佩。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老东坡自谓，年老貌衰，恰进入维摩清净无欲无垢的状态。朝云如天女在维摩室中散花般，屋小又有何妨。朝云的红唇似用箸点画，虽年少时的发髻形态已改变，但显得更美。携手走过艰难岁月，千辈子万辈子的情爱都不会改变，慈心婉容，一一都在神态中。

窗下的朝云，收拢头发，凝聚眉头。明天就是端午，我一定要用兰草编织条佩带，再探寻一首好诗，晋卿书写在上面。

 此情此诉 

 佳人相见一千年 

绍圣三年（1096）端午前一日，朝云受岭南瘴气的影响，身体已经很是虚弱。正因如此，苏轼在《浣溪沙》中，对兰浴去疫，采丝缠臂，颈挂赤灵符等一一道来，并发出“佳人相见一千年”的深情祝福。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东坡看到，朝云因天热已微汗湿透罩衣，就嘱咐她明天一定要用兰花沐浴以除疾病，像刚出香水溪的西施那样。他在词的下阕再次提到，端午别忘了缠彩线，把赤灵符挂在胸前以护心。

绍圣三年春天，老东坡曾经为朝云生日作致语口号，祝愿朝云健康长寿，能永生相伴的情感。“佳人相见一千年”正是生日致语的高度凝练。

罗浮山下已三春，松笋穿阶昼掩门。

太白犹逃水仙洞，紫箫来问玉华君。

天容水色聊同夜，发泽肤光自鉴人。

万户春风为子寿，坐看沧海起扬尘。

33岁的朝云还是没能躲过岭南的瘴风疫气，也终究没能等来那首承诺中的一首好诗，七月五日，朝云香消玉殒。悲痛欲绝的老东坡悼之哭之，诗曰：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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