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水上鱼岭晨色里的初遇
丹凤张杰
06-26 14:20
2024,水上鱼岭晨色里的初遇
2024年那个阳光泼洒的清晨,我揣着半旧的速写本往水上鱼岭走。裤脚扫过路边的狗尾草,沾了些晶亮的晨露,凉丝丝地沁进布纹里——这是鱼岭给我的第一个触觉信号,带着山野特有的清醒。葡萄架下的露水更稠,叶尖垂着的水珠像没穿线的珍珠,风一吹就滚进泥土里,溅起细不可闻的声响。我踮脚绕开那些沉甸甸的藤蔓,生怕碰碎了这份清晨的静谧。
水库坝上的风先于景致撞进怀里。晨光真像灶上刚熬化的麦芽糖,稠得能拉出丝来,把水面染成半透明的琥珀。有鱼从水底翻上来换气,尾鳍一甩,镜面似的水就碎了,漾开的波纹裹着金光,像谁把一捧碎金撒进了绿绸缎。我蹲在坝边看了半晌,指腹摩挲着速写本的纸页,忽然觉得这动态比任何字帖上的捺笔都生动——原来自然的笔触,从来都带着呼吸感。
玻璃桥上的震颤
那座玻璃桥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远看像根横在山水间的水晶扁担,一头挑着黛色的山影,一头挑着岸边的翠色。我踩着防滑纹踏上去时,膝盖竟微微发颤——不是怕,是被那份通透惊着了。脚下的水离得那么近,近得能数清游过的鱼身上的鳞片,银白的、灰黑的,一群群贴着桥底溜过,尾鳍扫起的碎光比仲夏夜里的萤火虫更跳脱,忽明忽暗地晃着人的眼。
常年握毛笔的手此刻派上了用场,指尖扣着栏杆的力道,正好比写悬针竖时的提按。栏杆上的晨雾还没散,摸上去潮乎乎的,像刚研开的墨汁抹过竹管。极目望去,整座鱼岭都在眼前铺展开来:水库是群山捧着的一块绿宝石,边缘还镶着圈金边;民宿的白墙在树影里时隐时现,黛瓦上落着几只灰雀;葡萄园的藤蔓顺着坡地爬,把土地织成了绿色的锦缎,间或露出几串紫葡萄,像锦缎上绣错了色的花。
风从水面扑过来,带着水草的腥甜和泥土的潮气,灌进领口时,把连日来练《兰亭序》憋的闷一口气吹散了。我对着空旷处喊了声"哎",回声撞在山上又弹回来,惊飞了几只水鸟。那一刻胸腔里涨满的畅快,比写出一幅满意的行书还要熨帖。
民宿里的家常味
往民宿去的路是青石板铺的,踩上去"哒哒"响,惊得院门口的芦花鸡扑棱棱飞进竹篱。推开门时,一捧野菊正对着脸——黄的像刚剥壳的橘子瓣,白的像剪碎的棉絮,插在个豁了口的粗陶瓶里,瓶底还沉着半汪清水,倒映着天花板的木梁。老板娘正蹲在青石板上择豆角,竹篮边堆着刚摘的黄瓜,顶花上还挂着泥。"张老师来啦?"她抬头笑时,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阳光,"灶上蒸着玉米,刚剥的嫩棒子,尝尝?"
屋里的陈设没什么章法,却让人踏实。东墙上挂着个竹编簸箕,边缘磨得发亮,该是用了十几年的物件;八仙桌上摆着套粗瓷茶具,杯沿有些磕碰,倒比书房里那套紫砂更让人敢下手;最合心意的是靠窗的老木桌,桌面被磨得油光锃亮,阳光透过木格窗漏进来,在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倒比特意铺的毛边纸更适合落笔。
我摸出铅笔,对着窗外那株芭蕉画起来。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竟和院角蝉鸣的节奏合上了。画到兴头上,老板娘端来玉米,热气腾腾的,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赶紧用手背一擦——这狼狈样,倒比练字时的正襟危坐自在多了。
夜里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水库的浪声,像被外婆的粗布棉被裹住,连梦都是暖的。凌晨被露水打叶的声音弄醒,披衣走到院里,见月亮还挂在竹梢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忽然想研墨写幅字,纸就用桌上那张糙纸,墨就蘸这满院的清辉。
舌尖上的鱼岭烟火
景区食堂的香味是勾人的贼,刚走到门口,鼻子就被那股鲜辣拽住了。灶台边的大铁锅里,刚从水库捞的草鱼正冒着热气,裹着薄粉煎得金黄的皮,划开一道口,雪白的肉就鼓出来,浇上用山椒、紫苏调的酱汁,红亮亮的,筷子还没动,鼻尖先沁出细汗。掌勺的师傅是个红脸膛的汉子,见我盯着锅看,操着方言喊:"这鱼得现杀现做,多搁点咱山里的青花椒,吃着才够劲!"
土鸡汤炖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油花浮在清亮的汤面上,像撒了层碎金子。撒把刚从院角掐的葱花,绿生生的漂在上面,喝一口,鲜得舌头都要化了,从喉咙暖到胃里,连额角的汗都带着股香。
最妙是傍晚的葡萄架下。炭火噼啪地燃着,烤得羊肉串滋滋冒油,油滴在炭上,腾起的烟里都裹着肉香。穿花衬衫的小伙子正烤玉米,锡纸包着的棒子被炭火烘得发胀,剥开一角,金黄的粒儿像要跳出来。晚风从葡萄园溜过来,带着股子甜香,混着炭火的味道,勾得人忍不住端起粗瓷碗,抿两口本地酿的米酒。酒是淡金色的,带着点酸,咽下去却从胃里暖上来。
邻桌的老乡举着碗和我碰,说:"张老师,咱鱼岭的日子,就像这酒,初尝有点涩,回味是甜的。"我看着炭火明灭里他泛红的脸,忽然懂了,所谓人间烟火,不过是这一碗酒、一串肉、几句实在话里藏着的热乎气。
葡萄园里的甜日子
午后的葡萄园像个绿色的迷宫,藤蔓搭起的拱廊把阳光剪得碎碎的。园主是个精瘦的老汉,手里攥着把剪刀,见我进来就喊:"来得巧!'巨峰'刚熟透!"他踮脚剪下一串,紫莹莹的葡萄粒挨挨挤挤,裹着层白霜,像撒了把糖。递过来时,葡萄的凉意在掌心漫开,咬一口,皮"啵"地破了,汁水在嘴里炸开,甜得人眼睛都眯起来,顺着嘴角往下流,赶紧用手背抹,倒把甜味蹭到了脸上。
"尝尝这个'阳光玫瑰'!"老汉又剪了串青绿色的,粒儿溜圆,带着淡淡的花香,像把春天的味道封进了果子里。还有"夏黑",紫黑得发亮,颗颗饱满得像弹珠,摘一颗放嘴里,不用吐籽,连皮都带着甜。
我摘了串"巨峰"揣在裤兜,走几步就揪一颗塞进嘴里。指尖沾着葡萄汁,黏糊糊的,像抹了层蜂蜜,连翻速写本时,纸页都沾在了一起。老汉蹲在藤下抽烟,烟袋锅子"吧嗒"响,见我对着葡萄串画得入神,笑着说:"这葡萄啊,一年比一年甜。前几年路不好,熟了也运不出去,现在景区修起来,来的人多了,咱这日子,就像这葡萄架,越爬越高,越结越密。"
我看着他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笔下的葡萄串有了分量——这哪里是画果子,分明是在描一幅活生生的好日子。
归程时的余温
临走那天,晨光又漫过水库,把水面染成了琥珀色,和来时一模一样。我坐在坝边的石阶上,摊开速写本想写点什么,笔尖悬了半天,只落下"鱼岭"两个字。墨汁在纸上晕开,像把这两天的记忆都融在了一起:玻璃桥上的风是凉的,民宿玉米的甜是烫的,葡萄汁的黏是润的,老乡的笑是暖的。
草根的笔写不出什么华丽辞藻,可脚踩过的青石板有多硌,舌尖尝到的鱼肉有多鲜,掌心托着的葡萄有多沉,这些实实在在的感觉,总能顺着笔尖淌出来。就像练书法时,最打动人的从来不是技巧,是藏在笔画里的那口气——鱼岭的好,便在这口鲜活的气里。
回程的车上,手伸进裤兜,摸到颗被体温捂软的葡萄。捏着那点软乎乎的甜,忽然觉得,这哪里是揣着颗果子,分明是把整个鱼岭的晨光、烟火和笑靥,都装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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