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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 有什么东西在时光中静静发光

济南宣传

06-26 15:33

我会在吃饭时、健身后、睡觉前,断断续续读刘君的散文集《向阳坡上》,但每次都不超过十分钟。

碎片化的时间并不妨碍你融入一本书,我喜欢这样读书的松弛感,它不是一部需要拿出大段时间来理清时间线和人物关系的大部头,它更像是一盒巧克力、一杯奶茶,短暂地补充能量,倏地一下就能充满全身。

是的,它是一本滋养心情的书,可以提供情绪价值。书里的语言也很解压,比如写穿城而过的乌鲁木齐河在春天解冻时的情景——

“我知道,河水出发前,都会举行一场小型的爆米花音乐会,都是冰川融化的声音。埋藏在冰里的小气泡,爆开,啪,啪,像临行前彼此地击掌打气。”

“河水和我们前行的方向一致,盯着它看久了,不知道它在追赶我们,还是我们在追赶它。我从书包里拿出果丹皮,在学校对面的零食摊上买的,酸甜的味道会令那一路的风光暖和。”

我最近喜欢读儿童读物,陪上小学的女儿写作业时,我就坐在一旁,读她的语文课本和学校建议读的阅读丛书,何以涤荡喧嚣和困顿,我们的感知需要回归生命最初的情感。

《向阳坡上》最动人的力量,是复刻并守护了那份珍贵的童年视角,那双无形的眼睛拥有神奇的滤镜——“妈妈说我在农场是很能干的,二年级就学会骑自行车,因为个子矮,只能把腿从大梁下绕过去,一拐一拐地骑,帮妈妈去各个连队传达通知。农场那条土路的白杨树下,留下过我歪歪扭扭的辙痕。”

我一直觉得刘君身上有一股童真,读她的《向阳坡上》终寻得答案。我跌入一个被时光镀上金边、被记忆无限柔焦的世界。与李娟笔下《遥远的向日葵地》般轻盈、鲜活的笔触相似,让泥土气息、草木荣枯、人语鸡鸣,都裹挟着童年特有的惊奇与温度,扑面而来。这不是站在高坡上俯瞰众生,而是匍匐在大地上,感受万物生长的脉搏,聆听生命最初的歌谣。当全身被向阳坡上的暖阳彻底熨帖过,心灵也回到了纯净而温暖的原乡。

但是童真并不代表幼稚,它只是把情感的本质诚恳地袒露给我们看。

刘君的父亲是广西人,母亲是山东人,支边来到新疆,她出生于中国第二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那里笼罩着西域古国的一缕神秘,以至于她小时候经常在沙丘里捡到瓦砾。风沙里弥漫着沙枣花,让一个人的生命同时拥有了广阔和细腻,也让她早早看到了沙丘的尽头,懂得了离别。她像辗转迁徙的鸟儿一样,早早就看懂了这个世界的版图。

《向阳坡上》写了很多关于父母、妹妹、丈夫、孩子、亲戚的故事,他们是我们与这个世界最深沉的情感链接。

其中,父亲的离世是书中一个沉甸甸的情感内核,也曾让作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释怀。那份痛楚并非总是汹涌澎湃,却如影随形,沉潜于心。书中并未直接浓墨重彩地渲染悲伤,而是通过一个看似不相关的“他者”故事,意外地照亮了她内心的幽微角落。

一位听众在来信中讲述的童年往事:父母工作忙碌,他很小就被送进幼儿园,日夜期盼父母探望。终于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母亲风尘仆仆地赶来看他。阿姨提前告知了这个好消息,可当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躺在小床上的他却紧紧闭上了双眼。他清晰地听见母亲撩开蚊帐,坐在床边,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而他始终没有睁开眼。成年后,他对此事耿耿于怀——明明那么渴望,为何要拒绝相见?

读到此信,我们洞悉了那份童年情愫的复杂纯粹。小孩子的敏感与愁肠百结,源于无法时时亲近的缺憾,越是渴望,越易患得患失。那一刻的闭眼,不是拒绝,恰恰是孩子气的、无比深情的挽留策略——他害怕一睁眼,这短暂的幸福就会结束。他希望母亲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这份沉默的、曲折的爱,如此真实而揪心。

这个陌生人的故事,如同一面澄澈的镜子,也映照出刘君自己面对父亲离去时,那份未曾言明、也未必自觉的哀思。或许,成年人的无法释怀,内心深处也藏着那个不肯睁眼的孩子——不肯接受告别的事实,固执地闭着眼,以为这样就能留住父亲的气息,让分离的痛楚晚一点、再晚一点降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深沉而无力的挽留?

正如书中她为雪花起的名字“白菲菲”,寄托着童稚的期盼:“就像我以为我深爱的人都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以为雪花会一直陪伴我的生命。”然而现实是,“随着大气的变化,随着不断地迁徙,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雪花已经跟不上我的脚步了,路途遥远,它倦了吧。”

深爱的人、童年的雪花,终究会因各自路途遥远而离散。

真正的释怀,往往发生在不经意的寻常时刻。在一个阴霾的下午,刘君刚结束电台主持工作,因说了太多话,接了很多热线,浑身的细胞还在兴奋中微微震颤。她望向窗外,发现下雨了,没带伞,便想等雨停。她站在窗边,身后一档交通节目正在播放音乐。那旋律并非特意为她而响,却神奇地挣脱了窗棂的束缚——“那音乐飞出窗外,音符在雨滴之间跳跃”。她默默注视着,“它们在院子的树丛间穿梭,柔柔地消失进灰色的天空。”

就在那一刻,诗人的通感意外降临——“那天第一次知道,声音这东西有时候是肉眼看得见的。”这并非幻觉,而是内心长久压抑的情感被唤醒后的澄明。那跳跃的音符,那雨丝中的旋律,让她“看见”了声音的形态,也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一种久违的、被尘封的情感——“一种仿佛在遥远的过去,总是这样注视着这些声音的情感。”这寻常雨天里声音与视觉的交融,成为一把温柔的钥匙。

直到那一刻,萦绕心头的、关于父亲的梦境才终于褪去。虽然梦里的氛围依然美好,“我内心深处感到,他其实正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好好地活着。”

与那份曲折的哀思达成和解后,油然而生一种宁静——确信她不再需要闭着眼挽留,而是能够睁开眼,看见父亲生命的光芒在时光深处静静闪烁。

见万物见众生,见自己。我们就是这样在时光里慢慢抚平情绪。

生活是沉默的主角,也是所有故事的背景板,它从不喧哗,却总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发光——深藏的爱,未竟的思念,顿悟的瞬间,是生命本身坚韧而温暖的光泽,斜斜地靠在向阳坡上……

作者:高芳,笔名高方,青岛文联签约作家,中国作协会员,现任半岛都市报首席记者。单篇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美文》《中国妇女》《散文选刊》《时代文学》等报刊。已出版三部书籍《微光》《向阳而生》《小镇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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